close
清晨時分愛爾蘭的天際暗沈，透著些微綠光。此時正是秋末冬初，陽光懶洋洋地漸緩腳步未達北方。萊爾迪蘭狄整理好行李，拿著一只褐色皮箱招部計程車往機場的方向前進。這個時候的車輛很少，一路上只看見零星的轎車一閃即逝，交錯時彼此閃光像是微弱火煋。道路兩旁的樹木已落光葉片，相似卻又不盡相同的房屋彷彿列隊般默默目送清晨的旅人。他從口袋裡翻出小型筆記本，看看上頭的日期---十月二十五，一個令他永生難忘的日子，一場恐怖攻擊奪走了他的親人們；同時也是日前相見的少年告訴他他孿生哥哥死亡的日期。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巧合？
哥哥現在會在天堂還是地獄？不管如何，不管人死後到底會到什麼地方去---希望他能與父母以及愛美重逢，或者不重逢也好，將一切忘卻然後也許重新再來過。
得到司機的應許後，他掏出根煙徐徐吸了一口，打開車窗，清晨冰冷的空氣迎面撲上，他看著從口中呼出的白煙裊裊溢出，被風一吹即散。結果只剩下他活到現在。大抵人們從一出生就是孤單的吧，縱使曾經有多麼深厚的聯繫...而他將去的地方，正是奪走他最後一個親人性命的組織。沒有怨恨，這一切都是自由選擇，想改變什麼就必須付出相同或是更巨大的犧牲；或許兄弟果然會是相像的，雖然中間分了岔，但他們終歸走向了相同的道路。
***
「萊爾，去幫媽媽將愛美的書包拿來。」
積木嘩啦拉地倒下了。有著一頭褐髮的小男孩眨眨綠眼，不滿地叫嚷。「為什麼叫我---叫尼爾去啦。」另一名同年紀且長相相仿的小男孩從沙發上探出頭，「媽媽叫你去你就去啦，我在看書。」
「我也在堆積木啊！」男孩不滿地反駁，他們的妹妹正被母親梳理著頭髮。
「你們誰都好，幫愛美拿書包來---」母親提高了聲調，萊爾仍舊氣嘟嘟的不肯動。過了一會兒說著正忙著看書的尼爾從沙發上爬起，希悉唆唆地踩過萊爾身邊，「好啦。我去拿---」
「謝謝，還是尼爾比較有哥哥的樣子呢。」拿過粉紅色小書包，小女孩等不及母親將最後一個髮節梳好，便興奮的跳下長腳椅拿起屬於自己的小書包奮力背起。「明天你就要跟哥哥們一起去上學了呢。」
「嗯！」小女孩笑瞇瞇的大聲回應。
「有什麼好高興的阿---去學校那種地方。」萊爾將堆疊失敗的積木重新疊起，背對著他們說到。
「因為萊爾被老師叫到回答問題時都不會嘛，所以當然覺得很無聊。」尼爾接著說，「愛美不會這樣，對不對？」
「嗯！」又是一個很有精神的回答。
萊爾皺著眉頭將好不容易成功的積木推倒，頭也不回地重重頓步走回房間。
雖然是雙胞胎，但是身為哥哥的尼爾的反應能力從小比晚出生幾分鐘的萊爾來的快。在家裡的時候父母都會盡量做到公平稱讚，但是當兩兄弟進入學校後，老師們可沒那樣細心了。因為從小就是長得可愛的孩子，又是雙子，自然比較引人注目；同儕間看到尼爾的表現不錯時，卻發現萊爾表現的不像哥哥一樣好，一些無心的提問常惹得萊爾很不高興。只有一門課會讓萊爾比較高興，那就是音樂課。萊爾被選入參加唱詩班，但尼爾沒有。當他被老師點到名而發現尼爾沒有的時候，他十分高興地走上台，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表現出那麼高興的樣子，卻又希望可以看到尼爾失望的表情。但是尼爾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同，反而很高興的樣子，讓他有點失落。回家的時候他大聲宣布自己被選入唱詩班的豐功偉業，父母果然很捧場地讚賞他，連愛美都少見地露出驚喜表情。
「好好加油吧。萊爾。」
尼爾似乎真心誠意地為他高興，萊爾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偷偷瞄向睡在隔壁床的尼爾的睡臉，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閉著眼睡的安詳，呼吸平緩，萊爾想著自己要好好表現沒錯。
其實他與尼爾的感情不是不好，至少在進學校以前都很好的。那個時候他們不會吵架，會一起惡作劇，一起不想照顧愛美，一起構想大人看起來很荒謬的計畫；只是，進入不再只屬於他們的世界以後，有些東西就悄悄地改變了。那是屬於小孩子的偏執，萊爾有的時候會想如果不用上學就好了。
自從愛美進入小學後，萊爾更討厭學校了。因為必須跟尼爾一起帶愛美上下學，路上愛美總是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嘰嘰喳喳說著今天她作了什麼；他不像尼爾一樣有耐心，總是想趕快甩掉這個煩人的妹妹跟朋友去玩，愛美說了什麼他就吐槽一句，最後總是把大家都弄得很不高興。愛美常常一回到家就跟媽媽告狀萊爾欺負她，附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這種時候媽媽總會說『萊爾，你要溫柔一點阿---像尼爾那樣不是很好嗎？』或是『萊爾，你不要讓媽媽這麼操心好嗎？』---他什麼都不想聽、也沒聽進去，丟下書包就出門玩了。
跟朋友在一起很快樂。他總是最晚回家的那個。尼爾會在快吃晚飯的時候叫他回家，穿著他最喜歡的墨綠色連帽外套，然後問他沒把彈珠全都輸掉吧？因為他借了萊爾一半自己的彈珠。萊爾說當然沒有，回家後我就還你了。尼爾也沒再問下去，開始說晚餐媽媽煮了什麼，然後爸爸說禮拜日要帶他們去靶場玩射擊。回到家後愛美把萊爾當空氣一般沒看見，萊爾也不在意，吃完晚餐草草寫完功課就睡了。尼爾沒忘掉彈珠的事情，在他睡著前又問了一次，萊爾喃喃嘟噥說明天就還你了。
唱詩班在春天有個表演，那段時間萊爾下課後會多留一些時間在學校跟著大家練習。孩子們的歌聲清澈嘹亮，隨著鋼琴伴奏像細浪輕輕拍打岸邊，美麗和諧。萊爾看著窗外的樹木從光禿禿的樹枝到冒出嫩芽，表演的時間就快到了。興奮間又覺得有些遺憾，因為結束這段練習的日子後他又必須陪愛美上下學了。而在萊爾不在的這段時間，尼爾跟愛美的感情似乎越來越好，連吵架時尼爾都會幫愛美說話。算了。萊爾生氣地想，反正有沒有他都沒有差別，大家只要有尼爾就夠了，反正他跟尼爾長的一模一樣，或許有一天他死掉都不會有人傷心難過---因為還有尼爾嘛。
一心期盼著表演的日子快來到，他卻感冒了。他還是堅持著要練習，老師顧及他的嗓子只好要他坐在一旁觀摩。坐在長椅上他望著台上正唱著歌的同伴們，而自己應該站著的地方留了一個空位，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些寂寞。
要趕快好起來。他想著。午後的陽光在照在身上很溫暖，他瞇了瞇眼，咳了一聲。
晚上回到家看見尼爾跟愛美在玩拼圖，愛美試了好多塊相似的拼圖片，卻始終對不上。尼爾想了一會兒在盒子裡翻翻找找後拿出一片終於對上了，兩人小小地歡呼了聲，然後繼續埋頭工作。萊爾喝完熱茶正想回房間，尼爾卻抬起頭問他要不要一起玩。
「不要。」萊爾回答的很快，尼爾皺了皺眉，「大家一起拼的話可以比較快拼完耶。」
「你跟她拼就好了啊。反正愛美只有一個哥哥啦。」
「萊爾！」尼爾突然嚴厲地叫到，萊爾癟癟嘴，「幹嘛？我又沒說錯。」
「萊爾不拼也沒關係。」愛美抬起頭瞪萊爾，「不過你快點把尼爾的彈珠還他。」
「彈珠...？」萊爾突然想起來他已經把尼爾借他的彈珠全都輸掉了。愛美好像猜出他的心虛，一副我就知道的語氣酸溜溜地說，「你輸掉了對不對？借人家東西後不還的人會變成小豬！」
「我才沒有！你才會變成小豬！凶巴巴的！」
眼看著萊爾跟愛美又要吵上一架，尼爾煩躁地制止兩人沒營養的對罵，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
萊爾正不服氣地還想再辯駁，尼爾的下一句話卻硬生生堵住了他。
「---萊爾，你就讓著愛美一點嘛。還有，以後我不會再借你彈珠了。」
那天晚上萊爾氣得睡不著，翻來覆去的在心裡罵著都是因為愛美，連尼爾都變成愛美黨了。他再也不想見到他們了。明天以後絕對不要跟她們說早安，也不要跟她們走在一起，反正他是沒人要的小孩，他只有唱詩班可以去了。
或許是因為沒有好好休息的緣故，原本只是小感冒而已，之後卻越來越嚴重；離表演只剩下兩天而已，萊爾的喉嚨卻沙啞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但他還是堅持要留下來跟大家練習，就算只能看也無所謂。表演的前一天，萊爾的聲音還是沒有好轉，老師只好將隊形重新排過，看著屬於自己的位子不復存在，萊爾難過的握緊拳頭。撐到練習結束，同學們紛紛安慰萊爾不要太在意，並要他好好休息將感冒醫好。
那天下午過後，萊爾沒有回家。一直到晚上也沒有回來。尼爾被媽媽叫去附近的公園找萊爾回家，但尼爾晃了大半圈都沒看到人。
「萊---爾---萊爾迪蘭狄---------」尼爾在家附近大喊，「回家了--------再不出來我就不理你了--------」
來來回回繞了好多次，仍舊沒有一絲回應。尼爾只好快步跑回家。
整個晚上迪蘭狄家的燈都沒有熄，尼爾負責找同學一個一個打電話問萊爾的去向，爸媽詞聯絡學校老師以及警察局，愛美捉著群擺咬著嘴唇悶悶不說話。打完所有認識的同學的電話，尼爾稍作休息，發現愛美拉拉他的衣服。
「怎麼了？」
愛美像是忍了很久，聲音斷斷續續的，「萊...萊爾...是不是、不會回來了？」她用力地吸鼻子，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哽咽地繼續說，「以後、以後...我不跟他吵架...他是不是就會回來？」
尼爾不知道怎麼回答她，「萊爾、他會回來的啦，他不回家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呢！」
萊爾那個笨蛋不回家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呢、我只是說不借他彈珠而已、幹嘛這樣生氣！他輸掉我的份我都沒跟他計較了！
電話鈴聲響起，媽媽搶先接了電話，聽了好一會兒後臉色一陣蒼白，放下電話後匆忙地跟爸爸商量了什麼，草草交代要尼爾跟愛美在家不要亂跑，他們等一下就回來。爸媽出門後尼爾催促愛美去洗澡，要她安心萊爾一定會回來的。他則回到自己與萊爾的房間將自己的藏寶盒從床底拖出來。
等到半夜，愛美已經撐不住睡著了，尼爾則手心握著緊緊的等著爸媽回家。終於聽見熟悉的倒車聲，接著是鑰匙轉動門把的聲響，尼爾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聲音吸引著---終於看到與自己相同的臉被爸爸抱著，萊爾看起來有些疲累但是睡得很好。尼爾跟著回到他們的房間，看爸爸放下萊爾幫他蓋上棉被，並要尼爾也快睡。聽說是在巴士總站找到萊爾的，好險在萊爾想買票時票務人員看他沒有家長陪同不賣他票，並且覺得奇怪為什麼他在車站裡繞來繞去所以有特別留意，不然也許萊爾現在已經被陌生人拐走了也不一定。
萊爾。
尼爾不敢出聲怕吵醒萊爾，他在心裡默默又喊一聲，萊爾。
萊爾醒來的時候，想到自己沒能參加唱詩班的表演，想離家出走也失敗，心情差到極點。雖然決定離家出走後他確實感到害怕、並且有些後悔，但是一想到最近發生的種種事情，他還是勇敢地下定決心要走。現在回家了，雖然安心了，但是以後他該怎麼面對尼爾跟愛美呢？愛美一定會說他是膽小鬼，尼爾也一定會站在愛美那一邊說他乾脆不要回來算了，因為他把他的彈珠輸掉了。
當門輕輕被推開時，萊爾連忙將棉被蓋上裝作還在睡。一會兒小小的腳步聲走向他床邊，他認出這是愛美的腳步聲。她看了一下萊爾確定他還在睡，然後偷偷摸摸地在他耳邊說悄悄話。
『萊爾，以後我不跟你吵架了，以後要記得回家。』
說完就偷偷摸摸地跑走了。
！？
萊爾在她離開沒多久就冒出頭，搞不太清楚狀況。這時像是心有靈犀般尼爾端著早餐推開門，萊爾來不及躲回棉被裝睡，尷尬地跟尼爾對看。尼爾只是一派平常的將早餐端到床旁邊的櫃子上放好然後就離開了。
呆坐一會兒，萊爾想到確實肚子餓了，該吃早餐，正要拿起插子時發現玻璃杯下押著紙條。
『在你的枕頭底下。這是我的珍藏喔----所以這個絕對不能拿去輸掉。』
他連忙翻開枕頭，是一顆藍綠色的玻璃彈珠。就跟他們的眼眸一樣好看，閃閃發光。
***
軌道電梯急速上升，萊爾拎著行李箱走出電梯門，在廣場大廳裡隨意找個位子坐下。雖然是三十一世紀，但他還是比較喜歡紙筆的感覺而不是對著小螢幕打字記錄事情；將資料存在一個看不見實體的地方總是比實際摸得到的東西還令人感覺不實在。現在他的身份是個將要去CB的間諜---準確來說也不算間諜，因為即將會面的青年知道他的身份；對於青年的邀約他先是感到驚訝，後來又覺得有何不可。青年堅定的紅褐眼眸總讓他覺得似曾相識，但又想不起在哪時看過，總之是有印象的。
把玩著存放資料的隨身碟，裡面的映象他都看過了---包含尼爾所有的戰鬥紀錄，還有從尼爾駕駛的鋼彈看出去的風景---將來他是否也會面臨相似的場景？
不過尼爾也還真好笑，明明知道駕駛艙裡隨時會有紀錄，還故意哼歌或是自言自語，像是怕人不知道他的游刃有餘一樣。思及至此萊爾不禁淺笑，當他們還小的時候面對緊張的環境時，總會互相捉弄彼此；兩個人嘻笑一番後緊張的情緒便會被拋到腦後，取而代之是滿滿的自信---如果兩個人一起面對的話，好像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與尼爾分開後，面對緊繃的環境時必須自己面對，有時候萊爾也會重施故技...只是怎麼樣都少了切實的安心感。看來尼爾跟他都一樣變不出新把戲，只能好笑的自娛減壓。回憶才剛剛結束，他就看見名叫剎那的青年帶著另一位紅髮女子步入大廳。於是他起身打招呼，不意外地看見女子驚愕的表情。
***
「我是中間的孩子，所以大家都不關心我。」
「蛤？你在說什麼夢話？」
尼爾仰頭躺在床上看書，萊爾正有一下沒一下的對牆壁重複丟著彈力球。自從離家出走事件過後，他就比較少跟愛美吵架了---雖然還是難免互相對罵，但是雙方都收斂了一些。尼爾的態度倒是一直都沒啥改變，就是一個標準好哥哥的樣子。
「不然為什麼媽媽買冰淇淋時會問你們要什麼口味，卻不問我？」
「因為你喜歡吃的跟我一樣啊，幹嘛又多問一次。」
「也許今天我想換吃香草啊。」
「喔。那你可以主動說啊。」尼爾漫不經心的回應，顯然沒將萊爾的抱怨當一回事。萊爾更加不滿，「明明我只是晚你幾分鐘出生...為什麼我必須叫你哥哥？」
「嗯。抱歉喔。我就是比你早出生。」
「一定是我踢你出去的。」
「是你自己拖拖拉拉不出來吧。」尼爾終於將書闔上，翻個身看向不知道在鬧什麼彆扭的萊爾。「你這麼想當哥哥，那就讓給你好了。」
「蛤？」
「不過當哥哥並不會比中間的孩子好就是了。」尼爾聳聳肩，「你想想喔，以後我不想帶愛美的時候就跟你一樣跑出去玩---但是你必須留在愛美身邊，不然媽媽會擔心；還有，明明是只屬於你的玩具，還必須分一半給我玩...」
「......」
「我也很想放學後可以留下來跟朋友玩。」尼爾將看完的書放回書櫃，換了一本後爬上床繼續仰躺著看，「不過不行。」
「你、你可以跟媽媽反應阿。反正愛美都那麼大了。」萊爾心虛地回話，尼爾翻個頁懶懶地回應，「你幫我跟媽媽講阿。不然以後我們輪流帶她上下學，這樣不就好了。可是你一定輪個沒幾天就嫌麻煩了吧？所以最後還是我要負責。」
「才、才不會咧！」萊爾不服氣地反駁，「禮拜天不是要去Mall嗎？就由我負責！」
「哦------」聞言，尼爾抬頭看向萊爾，「這是你說的喔。」尼爾露出計畫得逞的笑容，「那就拜託你啦。我禮拜天想跟朋友出去玩，你願意幫忙真是太好囉。」
「什麼？你不去嗎？」
「本來我就有跟媽媽說想跟朋友出去玩了...但是愛美非常想去看展覽，而爸媽想趁愛美看展覽的同時到傢俱部買些用品，所以需要有人陪著愛美。」尼爾說到，「他們希望我能一起去---因為你八成看到一半就會跑到別的樓層看自己想看的東西了。」
「這樣喔...」
「所以如果你願意陪愛美，那我就自由啦。」尼爾嘿嘿地笑，「你就去體驗身為『哥哥』的一天吧。」
***
半夜在太空艙中驚醒，實在不是什麼很好的經驗。
萊爾想不起來讓他驚醒的夢境內容，不過應該是非常荒謬的情節。來到拖勒密的第一天就臨危授命開小艇以及面對一堆不認識的人露出相同訝異的表情---這實在驚喜的令他都想吐了。而帶他回來的青年簡單為他介紹過所有成員後就丟下他去整備艙看他的鋼彈了。這是什麼？放置play嗎？於是他也挺自在的晃完一圈這艘太空船，像是參觀旅遊景點一樣，還得到一套綠色的制服。戴著眼鏡的鋼彈駕駛員似乎很難親近，萊爾開玩笑的說該不會這一套衣服是從哥哥那直接傳給我的吧？他臉色不善地瞪他，說這是全新的。全新的啊。總算有一點好事了，不然除了代號連衣服都是傳承自尼爾的話，他很難不懷疑自己是不是上了賊船---CB除了人手不足以外還很窮酸。不過為什麼有這麼剛好的尺寸？
休息一晚後，總算在早餐時見到剎那的身影。是個安靜且眼神堅毅的青年，這是萊爾對剎那的第一印象。那位帶著眼睛的駕駛員跟剎那雖然沒有什麼談話，但看得出來關係不錯，其餘的成員們除了昨天一起回來的紅髮大姊沒出現外，其餘都很有禮貌的對他打招呼。而且他能十分明顯地感覺到其中一位粉紅色頭髮的少女一直偷看他，她的視線有一下沒一下的，想看又不敢看---實在叫人有些不耐煩。也許，她曾經喜歡尼爾也說不定。阿---為什麼自己跟尼爾的長相幾乎一模一樣呢？這種時候最麻煩了。小的時候旁人就經常將他們認錯，雖然換個方面想如果需要替身的場合還蠻方便的，但是普通時候任何人都不喜歡被誤認吧---更何況也曾經有被告白時對方才發現認錯人的例子。
大家都保持著平常心與他談話，但偶爾還是有出紕漏的時候；不過萊爾也不怎麼在意，隨意地與眾人閒聊。用完餐後他跟著提耶利亞到模擬艙練習，被說是完全的新手時開玩笑地叫提耶利亞教官大人，果然又被瞪了一次。這個反應還蠻有趣的，比粉紅色頭髮的那位直接多了。回房間的時候在通道巧遇剎那，他揮手致意，對方點點頭後轉彎到了別處。這個人就冷淡了一點，剛剛早餐的時候他將麵包撕成幾塊沾著牛奶吃...這個吃法有點似曾相識。尼爾以前喝玉米濃湯的時候有一種奇怪的吃法，就是將小餐包中間挖個小洞，然後將湯倒一些進去夾著吃。阿，他吃早餐的時候也很奇怪，會將麵包沾柳橙汁吃...
這種詭異的吃法剎那八成是從尼爾那邊傳染學來的，真是的，尼爾的影響力總是無遠弗屆...
看著這些人，他或多或少發現尼爾曾經在這裡生活的痕跡。還是會想知道的。有關分別之後的那些日子---有關尼爾的生活。
***
記憶到那個約定為止，之後就斷了線，一片漆黑，什麼都想不起來。當萊爾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在醫院，身旁的點滴與儀器滴答作響，舉目望去是一片蒼白；白色的床單、白色的花朵、白色的空間。一會兒護士小姐過來查探發現他醒了，請醫師過來詢問他的狀況。他有些茫然不知所錯，甚至搞不清楚為什麼自己在這裡；他只記得睡前他還在家裡，為什麼一醒來就變成在醫院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受了傷...
爸爸呢？媽媽呢？愛美呢？尼爾呢？
醫生溫柔地回應他說，等一會兒你哥哥就會來看你了。
醫生沒有騙他，幾乎是醫生剛關門尼爾就接著衝進來，激動的握著他的手。
「萊爾！萊爾......！」
「尼爾...你幹嘛？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那、那個....」
尼爾聽到他的回答有些錯愕，一時詞窮不知道該說什麼。
「爸爸呢？媽媽呢？今天不是要帶愛美去看展覽嗎？」萊爾嘗試著動動自己的腳，卻發現動不了。為什麼會這樣？一股恐懼逐漸從背脊蔓延，他吃力的想翻開棉被看自己的腳。
可是尼爾阻止了他。
「你的腳受了一點傷，之後去作組織再生手術就可以復原了。」
「...為什麼我會受傷？」
「因為你摔倒了。」尼爾很快地回答，不過萊爾知道他在說謊。因為尼爾說謊的時候都不會看他。
「那為什麼只有你來看我？其它人呢？」萊爾仍舊不死心的繼續問，「尼爾迪蘭狄，再不說我就跟爸媽還有愛美說你在學校交女朋友了！」
「......」
尼爾低著頭，緊緊握著他的手，萊爾等了好一會兒尼爾都不作聲，當他正想在繼續催尼爾回答時，護士小姐推門走進來看到尼爾叫了他一聲。
「是尼爾迪蘭狄先生嗎？」
「是的。」
尼爾鬆開萊爾的手，走向護士。不知道為什麼萊爾突然覺得尼爾在一瞬間像換了個人，不再與他同樣是十四歲的孩子。他跟護士談了一些話，然後回頭跟萊爾說等會兒再來看他。萊爾只好點頭，一邊想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尼爾什麼都不肯對他說。趁尼爾離開的時候他央求護士小姐給他一台小型電視，不然醒過來沒事作很無聊。護士小姐有些困擾，跟他說這是要申請的，必須等尼爾回來後再幫他申請。萊爾不太高興，瞪著看窗外亂飛的小鳥。
尼爾一直到晚上才又出現，萊爾都快睡著了。尼爾看起來很累，靜靜地坐在椅子上。
「萊爾。你還醒著嗎？」
「嗯。」
「我要跟你說一件事情...」
「嗯。」
「以後，只剩下我們了。」
「什麼？」
萊爾不明白地看著他。尼爾深吸一口氣後，有些艱難地繼續說下去，「就是、只有我們了。爸爸媽媽，還有愛美，他們死了。」
「什麼....？」
沒辦法消化尼爾說的話，萊爾腦中一片空白，「你騙人的吧？這不好笑！」
「...前天我跟朋友出去，你跟愛美去看展覽，然後發生了爆炸...」
「尼爾！」
「你為了保護愛美被壓到腳，但是愛美被砸到頭，所以...」
「尼爾！不要再說了！我說這個玩笑不有趣！」
「...爸媽有保意外險，所以我們可以靠這筆錢生活一段時間...」尼爾這時已經哽咽的快說不出話來，聲音斷斷續續的，但他仍然堅持將話說完，萊爾摀住耳朵趴在棉被上拒絕聽他說話；
「之後社工人員會來...也許阿姨或是姑姑會接我們過去住...萊爾...你比較想去阿姨家還是姑姑家？...」
「我哪裡都不去！」萊爾大吼，「我只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
思前想後，萊爾迪蘭狄還是去敲了剎那的門。至於為什麼不去找提耶利亞，一方面是覺得如果問他八成問不到一半他就會被自己氣走，而找剎那的話...剎那一直是很冷靜的樣子，或許比較能問出什麼吧。剛放下手，剎那便開了門，沒料到對方這麼快的反應，萊爾一下子有些尷尬。
「什麼事？」剎那似乎剛沐浴完，身上只簡單穿著襯衫而不是制服。
「其實也沒什麼。想瞭解一下哥哥以前的同事罷了。」
剎那表情沒什麼變化，「你是想知道洛克昂的事情而已吧。」
「嗯？」
「我給過你他的資料了。」
「啊啊，是這樣沒錯...不過還是想親耳聽聽哥哥的生活情形啊。」他傻笑，猜不出剎那的情緒反應讓他突然覺得或許找提耶利亞還比較妥當...至少能明顯看出對方的喜怒。
剎那倒是點點頭，似乎覺得萊爾說的也有道理，「也可以。」
接著他轉身，「進來吧。你想知道什麼？」
「普通的事情就好了。像是他多高了，長的倒底跟我有多像...」
「很像。」剎那從貯藏櫃拿出飲料，丟了一罐給萊爾，「跟你差不多高。」
萊爾環視剎那的房間，發現與自己房間的格局沒啥差別，只有桌上擺了一些書還有隨身碟。
「這樣啊。插一句話；我以為你是這裡的老大，房間會比較豪華咧...」
「大家的房間都一樣的。」剎那回應，「還有，我不是老大。」
萊爾眼珠轉了轉當作理解。
「尼爾大概是什麼時候加入這裡的？」
「我不知道。我來的時候他就在了。」
「...二十四歲的他是個怎樣的人？」
「對每個人都很好的人。」
「嗯。聽起來似乎跟我印象中的沒什麼差別啊。」
「洛克昂---尼爾迪蘭狄，以前是怎樣的人？」
「哦，」萊爾稍微驚訝，「沒想到你對哥哥的從前會有興趣。」他笑，「當作交換我也告訴你：他是個很愛裝模作樣的人。」
「裝模作樣？」剎那歪著頭不太瞭解，那樣子看起來很可愛。
「開玩笑的啦。哥哥...就是個很好的哥哥。很會照顧人。」
「嗯。」
「你們看起來都很喜歡我哥的樣子哪。」
「洛克昂對我們而言，是家人。」
「家人？」萊爾不禁噗嗤一笑，「這個說法...還真是有趣。」
剎那放下飲料罐轉頭問他，「你跟他也是家人，不是嗎？」
「嗯。很久以前...是啊。」語氣裡有些感嘆，「不過沒想到老哥竟然在太空裡另組家庭了。這還真夠前衛的。」
剎那沈默了一會兒，「尼爾一直很掛念你。」
「啊啊，我知道。」萊爾低著頭看著手理握著得瓶罐，「託他的福，我的生活過的很不錯。」
「那為什麼加入KATARON？」
「喂喂，我也不是那樣甘於被世界擺佈的人啊---」
「嗯。」剎那想想也是，或許擁有同個血緣的人們連行動模式都會差不多吧。
「如果我沒加入KATARON，你也不可能要脅我進CB吧。」
「嗯。如果你沒有參與KATARON，我不會找你。」剎那承認，「尼爾曾經說過他所做的都是為了你。」
「蛤？」萊爾聞言錯愕抬頭看向剎那，剎那則別過頭繼續說，「...大概，連死亡的時候，都只想著你吧。」
「嗯？」
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麼聽起來有點...微妙的...不滿？
剎那眨眨眼沒什麼表情的又轉回頭，「洛克昂，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如果沒有的話，我想休息了。」
明明是問句，卻傳達出十足的趕人氣勢，萊爾只好識趣地摸摸鼻子道聲晚安後走回自己房間。
等他完全走出房門後，剎那沿著床墊一陣摸索，找到隱藏開關按下。彈跳出來的是一個小抽屜，裡面放了兩三本筆記本。每一本都是常常使用以致於書體摸起來有些軟，剎那從中找了一本出來，封面是潦草的署名---尼爾迪蘭狄。
這是尼爾在右眼受傷後給他的，他要剎那幫他好好保管--也許將來有一天可以交給萊爾。不過要不要這要作還是取決於剎那的意願---因為裡面記錄的是這些年來的許多事情，但是比起敘述尼爾自己的生活，這裡面記錄更多有關大家生活的點滴。
剎那問過他為什麼不用電腦反而用傳統紙筆書寫紀錄，尼爾說實際摸得到的東西會比較有感情吧。而日記這種東西，還是能隨著時間增加一點醍醐味會比較有意思。其實剎那也不太明白為什麼尼爾會想寫日記，記錄每天的生活有什麼意義嗎？其實，他也不是很明白為什麼洛克昂要把這本筆記本託付給他。
「你希望我怎麼作...尼爾.迪蘭狄。」
手指輕輕撫摸些微發黃的紙頁，他閉上眼。如果立即沈眠的話能在下一瞬間回到地球嗎？
回到那座無人小島，有一雙手會輕拂他的黑髮嗎？
---那雙手，比微風更加溫柔，比夕陽更加溫暖。
---*---*---*---*---
『
07/06
最近待在地面整備待命，每天都無所事事---雖然對我們這種『工作』的人來說沒有事情作是件好事，不過還是有種領了薪水沒作事的罪惡感阿---該玩笑的。今天把帶來的書全部徹底的整理一遍，才發現原來這幾年我買了一些神奇的書；為什麼我會買這種書阿？『快速致富的捷徑！』還有『牙齒決定健康』之類的...『藝術與人生』這種書，我當初到底在想什麼買來看的...
但是，丟掉的話還是有些可惜，要捐出去還是拍賣呢...
說起來，倒是有些少年讀物可以推薦給剎那看看；為什麼不知不覺我已經過了那個年齡了...欸，明天要幫剎那修頭髮，或許阿雷路亞他們過幾天也會到地面待命吧...
』
剛寫到一個段落放下筆就傳來敲門聲，洛克昂隨意的應了一聲，門外的人探頭進來，是剎那。小小的個頭穿著簡單的中東服飾，他們認識到現在大概也才快半年，剎那是個安靜的小孩，不太說話也不太表達自己的情緒。是怎樣的環境造就出來這樣的個性呢？---才十四歲的孩子表現出來的行為一點也不活潑，只對鋼彈有興趣...
「唷，剎那。什麼事？」
「伊安先生要你過去。」
洛克昂站起伸個懶腰後將東西收一收，「要調整機體嗎？」
「嗯。」
剎那看自己的傳話目的達到便想離開，卻被洛克昂叫住。
「等等，剎那，你想不想看書？」
「書？」
「嗯。這裡有幾本...我想你或許會有興趣。」
剎那沈默了一會兒後回答，「不用了。」
「這樣啊...。」聳聳肩洛克昂覺得有些可惜，但是既然剎那沒興趣也不好勉強他。或許轉送給菲爾特也不錯...
他跟著剎那走向整備室，注意到剎那的視線始終直視前方，只有在快到達整備室時稍微偏移---因為被鋼彈吸引去了。洛克昂微笑，
「你真的很喜歡鋼彈啊。」
剎那沒作聲，專注地看著屬於自己的藍色機體。手貼上玻璃窗，呼出的氣起霧。
晚上沐浴完後，洛克昂決定抱著哈囉一起出去吹吹夜風，整個白天都悶在基地裡，還是接觸一下大自然比較舒爽。初夏的海邊涼風徐徐，由於四周無人居住所以也沒有光害，廣闊的夜空是乾淨的黑，上頭綴滿了星子，乳白色的銀河也清晰可見。放下哈囉隨它蹦蹦跳跳，洛克昂脫下鞋赤腳走向沙灘，綿密的沙粒像是柔軟的網，承接重量後凹陷，留下足跡。接近海岸線時，他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沙灘上。對方似乎也察覺後方有人而機警地轉過頭，發現是洛克昂後便稍微鬆懈下來，轉回頭繼續盯著倒映月光的海面。
「真是巧遇啊。」
洛克昂走到他身邊一起看著海面，「真舒服。」
「嗯。」剎那淡淡回應。
「還是熱帶好，我家鄉附近的海總是波濤洶湧的。」洛克昂說到，「好像隨時馬達都在發動一樣。」說完後自己開始傻笑，像馬達一樣發動？這什麼譬喻啊。
「剎那家鄉附近有海嗎？」
「沒有。」
「...這是第一次親眼看見海嗎？」洛克昂半開玩笑地問。
「是第一次看見海。」剎那回答，語調沒什麼起伏。
「第一次看見...以前沒在書上看過嗎？」他詫異地問，剎那誠實地點點頭，「我們的書不會有這些東西。」
「那不然都寫了些什麼？」
剎那突然不再回話。洛克昂覺得奇怪，等了好一會兒剎那才又出聲，「我要回去睡了。」
宣告後便從容地站起身，走過他身旁。洛克昂不清楚自己到底哪裡說錯話了，只好楞楞地目送他回去。片刻後哈囉跳來他身旁，洛克昂忍不住將它撈起抱在懷裡喃喃自語，
「該不會是有代溝吧...。」
雖然不明究理，洛克昂到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隔天跟著伊安大叔一起整備Dynames。跟大叔一起工作還蠻愉快的，因為總是接得上話聊，從天氣到薪資都能盡情發牢騷；比起跟較自己年幼的晚輩，洛克昂想自己還是比較喜歡跟長輩相處，因為他們能容忍自己幼稚的一面吧。
「...說起來，剎那真的有點讓人傷腦筋阿。」
兩人整修到一半，伊安拎著礦泉水搖頭埋怨，「到底有沒有把話聽進去呢？實在搞不清楚啊。」
「怎麼了嗎？」洛克昂喝了一口水後問到。
「昨天啊，」伊安放下瓶子，「我要剎那幫忙測試一些功能，但是等了很久都沒看他反應；後來實在忍不住催他，結果他根本忘了我之前交代他的細節，然後隨便按了一個鈕---」
「啊啊---」
「結果又要重來一遍了。」伊安擺手，一副無奈的樣子。「操作細節我前幾天就給他資料了，然後昨天又提醒過他一遍，結果還是這樣。」
「辛苦啦。」洛克昂體諒地回應，「應該只是一時失誤吧。」
「誰知道呢。哪天真的開出去實戰還這樣就糟囉。」
「不會啦。剎那模擬戰的成績不錯啊。」
「總之，你去勸勸他，你們年輕人比較能溝通。」
「什麼啊，」洛克昂苦笑，「我跟他也差了不少歲耶。」而且也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麼。
伊安大叔拍拍他的背，「總之拜託你唷！剎那的前輩。」
「喂喂...」
肩負大叔的請託，洛克昂一路上想著到底該怎麼跟剎那說。他很久不曾這樣以『身為前輩』或者是『身為大哥』的身份跟晚輩說話了。應該說，沒有這樣真實地意識到這件事情，也許跟菲爾特說話的時候多少會有恢復以前跟愛美相處的感覺，但是剎那...是弟弟啊...
還沒思索好該說的話，已經走到剎那房間的門口了。總是得面對，他舉起手敲門。裡頭沒人回應，但是一會兒門打開了。
「洛克昂。」
「唷。剎那。」
他微笑，剎那疑惑地看他，「什麼事？」
「能進去嗎？有點事要跟你說」洛克昂問。剎那點點頭，讓開通道。
剎那的房間很空。洛克昂一進去就發現，除了小型通訊機以及該有的棉被枕頭等等生活日用品，沒有其它私人用品。
「伊安大叔最近有點困擾啊。」
「...」
「最近怎麼了嗎？雖然只是在測試階段，但是這種失誤最好還是不要再犯了喔。」
剎那低著頭默不作聲，洛克昂嘆口氣抓抓頭，「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如果有哪裡需要幫忙的話，就說出來吧。」
剎那還是持續沈默。
洛克昂覺得這氣氛真是尷尬，好像他是老師在責問學生一樣...而且還不知道學生到底是在反省還是根本沒聽進去。
「不然這樣，你最喜歡的鋼彈也會常常被你弄壞喔。」連這種像威脅小孩子的話都說出來了。洛克昂.史特拉特斯，你現在的職業是狙擊手還是幼稚園老師？
忍不住自己這樣吐嘈自己，他想如果拿鋼彈威脅剎那說個原因還是行不通的話，他就不管了。正這樣想著，剎那終於有反應。他走向桌子將伊安前幾天交給他的資料遞給他。
「怎麼了？」
「...第六行以後我看不懂。」
「啊？」
呆楞了一下，發現剎那的臉色難得的開始不悅，他才反應過來。
「這樣阿、原來只是看不懂啊。」他打哈哈的笑著。「第六行...嗯，從這裡開始嗎？」
他隨意拖過椅子坐下要剎那過來指出他不會的地方。
剎那磨磨搓搓地湊過來點點頭，不是很甘願地承認。洛克昂耐心的一字一字解釋給他聽，剎那的文法結構被教的不錯，只是字彙不夠多，而且常常認錯字；而剎那的性子又有點固執，遇到不會的字就想努力猜意思，所以常常卡住。後來洛克昂乾脆回自己房間拿了一本筆記本給剎那，
「多寫幾次的話，就容易把字記下來，而且不會認錯了。」
剎那有點遲疑地接過筆記本，然後默默地說，「我沒有筆。」
「阿、抱歉抱歉。」洛克昂又回自己房間拿了支鉛筆順便帶了幾本書過來，一副大功告成的樣子，「以後還有不懂的地方盡量來問我吧。不用不好意思。」接著他將鉛筆與書都交給剎那，「這些書你有空看一下吧，不會很難。遇到不知道的字就查一下字典...對閱讀能力很有幫助喔。」
剎那默默的接下，洛克昂看問題都已經解決了，打算離開。剎那突然抬起頭，雙眼閃爍著光，
「...洛克昂，我不會失去資格吧？」
「什麼？...你在擔心這個啊。」洛克昂忍不住笑著回答，「剎那是被Veda選中的人，閱讀這點小事難不倒你吧。」什麼都不說原來是怕喪失資格啊...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謝謝。」雖然說的有點小聲，洛克昂對於剎那這樣的反應已經很滿意了，
「那麼，就這樣了。」
『
17/12
剎那在東京經濟特區的居所已經決定好了。大家（除了提耶利亞留在太空）都一起去了東京一趟。真難得阿，像旅行團一樣。阿雷路亞跟剎那好像是第一次看見雪，阿雷路亞總是小聲的哇--哇---叫，真是吵死了（笑）剎那還是一樣沈默，不過看得出來他有點興奮喔～
女孩子們都跑去逛街買衣服了，於是我們去買食物回來，剎那看起來有點怕冷，不過他還是很堅持地說『在沙漠裡晚上也是會到零度以下的』。真是的...怕冷也不是什麼嚴重的事吧，阿雷路亞倒是粗壯的很一點影響也沒有，繼續哇哇哇地叫（笑）晚上入境隨俗的吃了火鍋，兩個小伙子猛挑肉吃，果然被Ms.皇瞪了。後來我們打算回旅館休息，可是Ms.皇喝的醉醺醺埋頭大睡（真是的...不要這樣阿，大姊。），所以女孩子們決定留在剎那家，反而剎那跟我們去住旅館了。
回旅館的途中在日本的便利超商買了暖暖包給剎那暖手，剎那原本說不要，搬出『手凍傷了就不能開鋼彈喔～』這句話威脅他就乖乖聽話了。嘛，這樣威脅單純的小孩是有點不道德啦...不過也是為他好嘛。
』
洗完澡出來，洛克昂就看到阿雷路亞跟剎那像電視兒童一樣坐在床上各抱一個枕頭看電視。洛克昂邊擦頭髮邊看他們關注的節目，是某部經典老電影。剎那對電視節目的興趣不大，每次轉台都只會轉到新聞台，現在會這樣專注地看劇情片還真難得。阿雷路亞已經看得兩眼泛淚光了，洛克昂忍不住塞了一盒面紙給他，果然下一秒他就開始擤鼻涕。
「謝、謝謝，洛克昂。」阿雷路亞噙著淚感激地向他道謝，洛克昂故意露出噁心的表情說，「不要這樣看我。」然後跟著一起坐下看電影。一直到電影結束跑出黑幕，兩人還是意猶未盡的樣子；洛克昂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們有沒有去過電影院？」
「電影院？」
「就是專門放電影的地方。」
「沒有。」阿雷路亞回答，剎那也搖搖頭。
「喔喔。」果然跟他想的一樣，「改天---有機會的話一起去吧。你們的社會經驗太少啦。」
「因為、」想說的話停在一半，阿雷路亞突然想起保密任務，洛克昂出聲理解地回應，「沒關係。要是說溜嘴Ms.皇又會囉唆了。」
「嗯...」
「洛克昂，你好像什麼都知道。」一直靜靜的剎那突然說到，「是因為你年紀比較大嗎？」
「噗---」差點把剛剛喝下的水吐出來，洛克昂哭笑不得地看著剎那。
「這跟年紀沒關係吧---哈哈哈哈---不過年齡確實會多少累積一些知識啦。」
剎那不解地歪頭看他，阿雷路亞看到他的反應也忍不住笑了。
「那我先回去房間休息了。」阿雷路亞將面紙盒歸回原位，「小孩子就麻煩你照顧了，洛克昂。」
「喂喂...」受不了阿雷路亞故意的揶揄，洛克昂忍不住埋怨，「真是的，剛剛自己還不是哭的一把鼻屜一把眼淚的...」
剎那將枕頭放好，鑽進棉被裡打算要睡了。
洛克昂關了大燈，但是留了床邊小燈，抽出隨身行李帶著的口袋書閱讀。剎那看著洛克昂悠閒地翻閱，額黃燈光下的綠色眼睛有點像貓的瞳孔。
「這樣對眼睛不好。」剎那縮在棉被裡說，「你會不能開鋼彈。」
...這還真是現學現賣啊，拿他威脅的話造樣造句。洛克昂想自己也只能當個好榜樣了，「嗯。謝謝提醒啊...」
「洛克昂。」
「嗯？」
「你的家鄉不但有海，還會下雪嗎？」
「是啊。剎那的呢？」
「我們有沙漠。還有椰棗。」
「椰棗？」
「嗯。看起來像小島上的椰子樹。」剎那頓了頓，「洛克昂不知道嗎？」
「沒聽過。」
「嗯。」剎那含糊地回應，聽起來很睏了。「...如果回去的話，帶點給你吃。」
「謝謝。」
洛克昂忍不住微笑，「晚安，剎那。」
關了小燈，房間歸為靜謐。
『
可惜不能待到聖誕節，不過大家都是無神信仰的？那好像也沒差，因為聖誕節過的是氣氛，還有最重要的是與家人團聚...
已經多久沒見面了...家人啊。
萊爾，你還在生氣嗎？還在生氣我決定跟你分開嗎？
你偶爾也會這樣想到我嗎？
』
***
萊爾的手術當動完不久，他完全不打算說話、不打算與人交流互動---自從知道只剩下他跟尼爾以後。每天尼爾都會幫他換一束鮮花擺在床頭，然後坐在一旁靜靜作自己的事情。可能是受到的驚嚇太大所以萊爾剛醒來時不記得發生了恐怖攻擊，但是最近一些零星的片段回憶慢慢回溯於腦海，萊爾晚上只要閉眼就會重複的看到那些畫面---愛美本來有說有笑的，一聲巨響後她被從天花板掉下來的石塊砸中倒了下去，而他只能驚慌的將她護在懷裡，感覺到愛美的氣息漸弱---
於是他晚上無法入眠，要靠安眠藥才能閉眼休息。
心理醫生來來回回看過他幾次，但都因為萊爾拒絕溝通而只能轉而跟尼爾討論萊爾的情況。他的意識很清醒，會聽心理醫生與尼爾的談話，然後批評他們討論的每一件『能幫助萊爾迪蘭狄振作』的方法。
『你知道什麼...』『你沒有親身經歷這種事情...你知道什麼...』忿忿地想著，他將心理醫生開的藥偷偷藏起來，尼爾進來的時候又馬上躺下裝睡。尼爾看到櫃子上玻璃杯
的水仍舊維持他端來時的高度，但幫他放好的藥卻不見了，知道萊爾又將藥藏到枕頭底下了。
「萊爾...你為什麼不吃藥？不要任性了。」尼爾一屁股坐在旁邊有點生氣地說。
「藥沒有效。」
「你根本就不吃...怎麼會知道有沒有效。」
「我就是知道他沒效。」萊爾堅持地說，背對著尼爾，「不吃也知道。」
勸不了萊爾，尼爾拉拉他的棉被，要他轉過來。
「先不管你吃不吃藥...你想去住姑姑家還是阿姨家？」
「我都不要。我想回家。」
「萊爾！」尼爾已經快受不了他的倔強了，「快點決定！」
「我說我想回家！」萊爾也不甘示弱地叫到，「為什麼尼爾可以這樣平靜的接受一切！難道你不想回家嗎？！」
尼爾臉一陣青一陣白，「那你要我跟你一樣任性發瘋嗎？不要太過份了！」
「尼爾你根本就不知道...！不知道當時愛美抱著我...跟我說她買了紀念品要給你...她還想養一隻貓...要我將來不可以欺負她的貓...」
萊爾大喊，邊哭邊吼著，「為什麼我活下來他們卻死了？如果死的是我，他們是不是就會活下來？」
「萊爾...」
「是不是這樣？尼爾？」
尼爾無法回答的他問題，閃躲著萊爾的視線，「這種事情...」話還沒講完，萊爾接著喃喃自語，
「...如果那個時候能跟他們一起死就好了。」
戰火嘎然而止。
尼爾好一會兒才出聲，話裡有些顫抖，
「...你真的這樣想嗎？」
片刻後萊爾點頭。
尼爾大步離開病房，走的時候門被重重甩上。
一連好多天都沒看到尼爾出現，萊爾躺在床上雙眼餘光盯著那天尼爾留下看到一半的書，想著再這樣放下去書會凹到折不回來。其實那晚話說完後他有些後悔，但是他實在不懂為什麼尼爾可以快速的面對現實；總之現在不要跟他談將來的事..想到將來只會讓他不斷想起從前，很痛苦、很痛苦...
午後陽光分了一些暖度照進病房，窗外的白楊樹已經掉光葉片，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萊爾看著看著出了神，連有人走進房間都沒察覺。
「萊爾、萊爾？」
聽到聲音叫喚自己，他轉過頭，是近些日子常來探望他的阿姨。「阿姨...」
女子微笑，握著他的手，「身體覺得還好嗎？」
「嗯。」
她放下包包，將已經枯萎的白芋抽起，放下自己帶來的鮮花。是粉紫色的洋桔梗，萊爾突然想到媽媽也喜歡買這種花擺在家裡，愛美也很喜歡。他則覺得什麼花都好，反正只是裝飾而已...
阿姨拉了尼爾每次陪他時坐的椅子過來坐下，溫柔地看他，「尼爾已經決定好他要跟你們的姑姑住了。」
「...」
「萊爾，以後就多多指教囉。」
「...？尼爾...」他聲音有些沙啞地開口問，「尼爾跟姑姑住...我跟阿姨住...？」
「嗯。很抱歉將你們分開喔。」阿姨點點頭，「阿姨已經準備好你的房間了，姨丈也一直說什麼時候才能看到你呢。」
「為什麼...」萊爾緊緊捉著棉被，音量漸漸變大，「為什麼你們大人總是這樣---」
「萊爾。」
尼爾不知何時進來房間了。萊爾正想跟他抗議，
「---是我要求的。」尼爾搶先開口不帶感情地說，「...我已經沒辦法再跟你一起生活了。你以後就好自為之吧。」
***
最近教官大人似乎煩厭他了，丟下他一個人模擬練習。萊爾看著螢幕上的數據不禁嘆口氣，「果然還是沒辦法像哥哥那樣啊...」
打開座艙的時候恰巧看到剎那向著他自己的00鋼彈走去，萊爾揮手跟他打個招呼，剎那注意到他，停下腳步。
「狀況如何？」
「嗯...該怎麼說，馬馬虎虎吧。」萊爾嘻笑回應，一副不正經的樣子。一旁的哈囉也應和他重複喊著『馬馬虎虎、馬馬虎虎！』。
「...我陪你練習。」剎那說，萊爾驚訝地哦了一聲，「你有空啊？看你一直很忙的樣子。」
剎那戴上自己的頭罩步向自己的模擬艙，「暫時沒事。」
「那就多多指教了。」萊爾欣然地回到自己的機艙內，開啟系統。
雖然只是模擬練習，但是被攻擊時艙內感受到的壓力與真實戰場無異；萊爾發現剎那雖然主要攻擊是靠劍，但是他的射擊准度也不錯。
「搞什麼啊...這樣下去我這個狙擊手還有飯吃嗎？」萊爾不禁自嘲，「不過現在好像還不能使出認真模式？真傷腦筋。」
半個小時過後，模擬戰結束。萊爾摘下頭罩，呼了一聲。對面的剎那打開座艙走出來，萊爾抱著哈囉一起離開座位。
「如何？」
「還不錯。」剎那說。
「是嗎？謝謝，這是這幾天被教官大人訓誡的成果喔。」
「教官大人？」
「就是那個紫色頭髮的...提耶利亞。」
「嗯。」剎那對於萊爾隨便幫提耶利亞安上的綽號沒什麼反應，反而理解地點點頭。「提耶利亞很嚴格。」
「是啊。不過你的射擊也很厲害。」
「比不上尼爾.迪蘭狄。」
「哥哥啊...」萊爾無奈地聳肩，「哥哥從小就很厲害。」
「...所以想追上。」
「...當成競爭對手嗎。」萊爾苦笑。
「不是。」剎那說，「是因為一直到追上他的那一天，才能知道他看到的風景到底是怎麼樣。」
「...」萊爾沈默了會兒，「如果哥哥知道你這樣想，一定會很欣慰吧。」
...如果那個時候，我也常試著去瞭解尼爾心情，而不是一直任性的撒嬌...
「我該離開了。」剎那出聲，「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洛克昂。」
「嗯。」萊爾笑著回應。剎那往會議室走去，萊爾突然想到什麼在他離開前對著他喊，「剎那---你的一些射擊技巧跟哥哥很像呢。還有，照顧人的方式也是。」
剎那回頭，或許揚起了嘴角，
「...謝謝。」
***
『
11/09
距離真正執行任務的時間越來越近，大家工作的時候瀰漫著一股微妙的緊張感，確實也是，一旦開始了，就不能再回頭了。
加入CB...是五年前我根本沒想過的事。那個時候我在作什麼？大概...還在組織裡鬼混吧，萊爾應該正在準備大學考試。十八歲以後我就搬出姑姑家了，總之，盡量疏遠會比較好。畢竟是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沒命的職業。那個時候是，現在也是，還真沒什麼長進。
昨天開會的時候發現剎那衣服的扣子掉了，但是今天就縫好了，真厲害。說起來，他也很會料理，不過阿雷路亞才是不可思議，那樣的肌肉男意外的...很居家！喜歡的動物是馬爾濟斯？真是不合形象（笑）
』
『
20/01
太忙了，翻開筆記本才發現這幾個月內我只寫了五篇！
最近到底執行了多少次任務了？啊...好煩。剎那那傢伙越長大越難勸，明明剛來的時候很可愛啊...還有，總是跟提耶利亞槓上，有沒有這麼不合的阿...
不行了，要來睡了。剩下的明天再寫。
』
過完新年不久的愛爾蘭仍舊殘留著歡樂氣氛，難得的休假日洛克昂埋頭大睡到下午才起床。天早就黑了，他隨意抓件夾克套上打算出門看看有沒有什麼好吃的。推開熱鬧的酒館木門，他點了杯啤酒，與吧台的酒保閒聊。酒保是個健談的大叔，看洛克昂一個人不禁問，「小伙子，你行情不會這麼差吧？竟然連個女伴都沒有。」
「喔喔。大叔...其實不瞞你說，我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爸啦。」
「什麼？年紀輕輕就走進人生的墳墓啦。」大叔挖苦地說，「今天出來透氣的啊，那這杯我請客。」
「謝啦。」
「現在的孩子實在都不知道在想什麼啊，最近我女兒交了男朋友，我一看那傢伙就是不行，沒有正經工作、又一臉痞樣，但是怎麼跟她說都不聽，真是氣死我了。老兄，如果你有女兒以後要注意一點，不要讓他被壞男人拐去阿。」
「辛苦你了。我孩子還小啦，只是最近總是因為一點事情吵架，實在有點煩惱。」
「兄弟姊妹吵架是難免的事啦，小孩子吵一吵，隔天就會和好了，不用操心啦。」
「嗯嗯，希望是囉---」
洛克昂一口氣喝完啤酒，口袋裡的通訊器突然震動。找個安靜一點的地方打開通訊器，發現是Ms.皇的緊急通知。
「別讓我的休假日泡湯阿...」喃喃唸著，洛克昂按下開關，通訊器裡傳出Ms.皇的聲音。
『洛克昂！緊急事態！回來太空一趟吧！』
....啊啊，果然泡湯了。
因為臨時的『緊急事態』，洛克昂的休假自動縮減成一天，原本計畫要開著許久不見的愛車去海邊走走的，現在只能拎著皮包匆匆趕回拖勒密。一踏進艦橋，就看見等在門邊的菲爾特。她一臉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洛克昂...」
「發生什麼事了？」
「...剎那跟提耶利亞...」
「嗯？」
「打架了。」Ms.皇走出通道接話，她按著頭非常頭痛，「是因為你喔。」
「蛤？因為我？」
克莉斯汀不知何時也湊過來，「你給過剎那一本筆記本吧？不知道為什麼被提耶利亞撿到，然後...嗯...」
「我是給過他沒錯...不過這有什麼好吵的...」
「總之，你去解決吧。」Ms.皇下達結論。
一頭霧水地被指派解決紛爭，洛克昂覺得還不如要他單獨開DYNAMES去執行任務還比較輕鬆。那要從哪一方先面談比較好？---已經到心理諮商的地步了嗎。洛克昂覺得自己真的應該被加薪，他明明只是個駕駛員而已---
敲了剎那的門，但是沒有回應。洛克昂只好在門外喊，「剎那？」
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反應，洛克昂只好繼續喊，「剎那，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嗎？」
門內希悉唆唆地終於有反應，剎那好像走到門口，但是沒有開門。「筆記本被撕掉了。」
「什麼？」洛克昂聽著剎那隔著門的回答，「就算被撕掉...為什麼要打架？你想要的話，可以再買一本啊。」
門內好一會兒都沒有動靜，回歸一開始的沈默。
「不過，為什麼提耶利亞要撕掉你的筆記本？」洛克昂終於想到這個重點問題接著提問，但是剎那已經不再回答他的任何問句了。洛克昂沒辦法，只好接著去找提耶利亞；提耶利亞倒是很直接的訓了他一頓，在被訓話的途中洛克昂漸漸搞懂好像是提耶利亞發現剎那在筆記本上練習寫字，其中提到有關CB生活，提耶利亞認為這是違反保密義務的行為，所以果斷地處理掉這本筆記本。終於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提耶利亞不忘又加上一句『洛克昂.史特拉特斯！如果你沒有給剎那那本萬死的筆記本，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事情發生！』，語調鏗鏘有力，洛克昂確實有點想幫他拍手鼓掌。
確實，剎那不應該寫下這些。洛克昂也有點心虛，因為自己也作了差不多的事情---只是沒被小老師提耶利亞抓包。只是如果這本來就是不應該做的，那被處分的時候還是必須老實接受吧。剎那雖然有時很衝動，但是還算是個懂道理的孩子，為什麼這次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洛克昂想不出頭緒，躺在床上看哈囉在一旁蹦蹦跳跳。
隔天剎那出現在眾人面前時沒有什麼異狀，但是大家都感覺得到他與提耶利亞之間的巨大冰山。Ms.皇忍不住推推洛克昂小聲問他事情沒解決嗎？洛克昂有點哀怨地說他又不是專業調解師，小孩子吵吵架是正常的啦。
---但是誰都沒料到，剎那之後作了打開駕駛艙的出格舉動，而且倔強地什麼解釋都不肯說。
洛克昂懲罰似的打了他一拳，剎那默默承接，擦去嘴角的血絲。緊接著發生恐怖份子宣言攻擊的消息，眾人也無暇分心剎那的狀況。一直到事件解決後，洛克昂與剎那繼續回到無人島待命，他夜裡出來散步的時候，發現剎那竟然在沙灘上睡著了。
「剎那？剎那？」洛克昂蹲下拍拍他，剎那稍微清醒看到是洛克昂，翻個身又繼續睡。
「不要在這裡睡---回房間睡。」
「...沒必要。」
「剎那...」洛克昂突然想起以前威脅剎那最好用的台詞，「感冒的話，開鋼彈的時候會注意力不佳喔。」
一會兒剎那說話，「...洛克昂。」
「？」
「我不是小孩子了。」
「呃？」洛克昂一陣錯愕，「抱、抱歉...？」
海風混著鹹味襲來，洛克昂被冷風持續襲擊三分鐘後決定回房間睡覺。「剎那，回去睡吧。」不死心的又勸了一次，但剎那仍舊不為所動。拿他沒辦法，洛克昂只好回去了。剎那被吵醒後其實已經不那麼想睡，他怔怔地看著海面，心裡很空，但是他不太清楚為什麼會這樣。是因為洛克昂對於知道筆記本被撕掉的事情後的反應讓他失落嗎？還是因為前次任務看到那個男人...那個他曾經信任的人的出現過於震驚所致？自從任務開始後，回憶裡的所有景物變得更加清晰，槍響、血跡、爆炸、每一樣都是他習以為常的事物；他只會戰鬥，沒有人教他如果不拿著槍他還可以作什麼，所以他只能繼續拿著槍，繼續前進。
但當他第一次接過那本筆記本，接過鉛筆，看了那些他可能一輩子都不可能有機會接觸的書籍時，他曾經想過或許他將來...也許等到某一天這個世界沒有戰爭以後，他也能找到事情做。提耶利亞不可能明白這個意義的。洛克昂也是。不過其實也無所謂...就算沒人能理解也無所謂...
腳步聲又傳來了。
輕柔的毛毯被覆蓋在身上，洛克昂還提了一盞燈。剎那翻身看他，對方聳聳肩，「既然不是小孩子了，就至少要知道保暖。」
「不過睡在沙灘上會舒服嗎？不會覺得沙子一粒一粒的，有點難受嗎？」洛克昂盤腿而坐，「但是，或許別有風味吧。」
他自己也披起毛毯，問向剎那，「會冷嗎？還是要過來一起睡？」
「...」
剎那雙眼睜的大大的，洛克昂乾脆的將他攬過來，「睡吧。」
洛克昂的身上有好聞的薄荷味，而且長手長腳的，輕易地遮擋住大部分海風。剎那不喜歡跟人有肢體接觸，但是洛克昂好像一直是例外的。也許是因為這個人讓自己覺得很安心吧...
半夢半醒之際，他好像聽到洛克昂說要再幫他買一本筆記本，其實他跟他一樣是共犯，不要跟提耶利亞說喔。
***
現在剎那跟提耶利亞的關係好上很多了，可惜，那個一直希望看到他們和平相處的人已經不在了。剎那攤開自己悄悄藏著的筆記本，拿起鉛筆試圖寫下一些記事，但是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寫什麼好。他想將尼爾沒能記錄到的現在繼續寫下，但是該從哪裡開始呢？
旅行的四年間他沒動半個字，只是重複的翻著尼爾的日記，反覆看著，看著。四年前的時候CB可以說是滅亡了，他只能靠一己之力修復EXIA，十分勉強，力不從心的時候也會沮喪。但還不到放棄的時候。他這樣告訴自己，他還要親眼見證這個世界的改變是不是符合當初眾人的期望，不能讓大家的犧牲白費。如果一開始進入CB的理念是想成為鋼彈，那現在，大概除了這個理想以外還摻雜一些私人情感存在。
洛克昂在知道他曾經是KAPS的成員時，剎那第一次見到一向溫和的洛克昂憤恨嚴肅的表情。雖然洛克昂放下槍了，但是在那時隱隱約約就有種預感...關於洛克昂最後的選擇的預感。能讓洛克昂露出那種表情的事，一定是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事情吧。從小就在軍隊裡生活，連對著母親扣下扳機都不曾害怕猶豫的剎那，卻感到一絲心慌。明明什麼待遇都遭遇過的自己應該是無所畏懼了，但是加入CB遇見洛克昂後，讓他重新又感覺害怕。與面對死亡的恐懼不同，與信仰破滅的絕望不同；如果洛克昂不在了，還有誰會這樣照顧他？不應該有這樣軟弱的想法，剎那明白，每個人加入CB都有自己的理由，而洛克昂總是看著一個遙遠的地方，一個他永遠到達不了的地方。
那天洛克昂跟他道了歉，並第一次提起萊爾。洛克昂說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萊爾，而萊爾是他剩下唯一的親人。洛克昂又說了一些關於萊爾的事情，剎那默默聽著，看著洛克昂逐漸放緩柔和的表情，他突然明白什麼叫做嫉妒。但那種發酸的心情並沒有停留很久，幾乎是轉瞬即逝。傍晚時洛克昂突然若有所思感嘆道，
「大家的過去是怎樣呢...或許不要提起會比較好。」他坐在沙灘上，槍被丟到一旁，「也不是說要刻意隱瞞，因為有這些過去所以我們才會有現在。」
剎那看著夕陽漸漸隱沒於遠方地平線，海浪徐徐湧上泛出一圈像是新娘裙擺的純白碎末。
像是要做個結論，洛克昂撿起哈囉，「偶爾聊聊或許還不錯，但我們要前進的畢竟是未來嘛。」
可是，為什麼呢？我們前進了，你卻永遠待在原地了。
***
『
10/2
最近知道萊爾現在任職於一流企業，覺得很欣慰。這幾年的資助果然沒白費啊。只是，為什麼要參加那種組織？...雖然我也沒有資格說什麼。如果我們先將這個世界改變了，萊爾也沒有必要繼續在那個組織活動了吧...不過看起來，這些年他改變的也蠻多，不是以前吵著想回家的人了。當初選擇分開在現在看來果然是正確的；如果一直待在他身邊，他只會永遠走不出來吧...
戰況越來越激烈，也許不久以後就沒辦法再寫日記了。萊爾，真想見你一面。
』
***
修長的手指正熟練地舞動，洛克昂仔細且小心地修剪剎那的瀏海；剎那閉著眼睛，掉落到臉上的髮屑刺刺癢癢的，他忍不住打個噴嚏。洛克昂笑了一聲，幫他坦去臉上的髮屑，接著要他睜開眼睛，遞了鏡子給他。剎那看著自己被修短的瀏海，洛克昂在後頭得意地說，「還不錯吧。」
「嗯。」沒有被剪成奇怪的樣子。
幫剎那卸下襯布，將上頭的髮屑抖落，洛克昂將剪刀收到一旁，「剎那先去吃飯吧。我收一收東西。」
「我不餓。」剎那自動自發的將清掃用具拿來，洛克昂會心一笑，「那就一起收吧。」
「上次那個是初吻嗎？」一邊收拾，洛克昂一邊打趣地問。
「初吻？」剎那不解地問，洛克昂只好加以解釋，
「就是第一次嘴對嘴親吻...」
剎那搖搖頭，「不是。」
「這樣阿...等等、原來剎那這麼早就跟女孩子交往過？」
「不是。」
剎那否認，但也不打算再多說。洛克昂識趣地不再問下去。
「很重要嗎？初吻。」一會兒剎那又問，洛克昂搔搔頭，「有些人會看得很重要。通常是女孩子吧。」
「嗯。」點頭表示理解。
「說起來...你喜歡她嗎？那位王女。」想起剎那三番兩次回阿札迪斯坦王國，洛克昂八卦十足地又說，「她很漂亮喔。」
「...沒有。」
「不需要否定啊。」洛克昂走上前，大手伸來像是想撫弄剎那的黑髮，卻在得逞之前被閃掉了。他略微驚訝，不過不以為意，「這是青春期的正常反應啊。」
剎那默默反問，「洛克昂也曾經喜歡上誰嗎？」
「當然啊。」他瞇著翠綠的眼眸笑著，剎那一向覺得洛克昂的笑容很好看，但是現下卻有點討厭了。
晚餐的時候阿雷路亞也在了，不過明天他會早一步回拖勒密，而洛克昂與剎那則在後天在下午與提耶利亞會合。阿雷路亞親自下廚做了幾道料理，大家很捧場地稱讚他，他果然不好意思的傻笑。和樂融融的歡樂時光總是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地眾人都各自回房休息去了。剎那一個人漫步在海岸線看著大海，一望無際的海面與記憶中的沙漠微妙地相像，一樣都看不到盡頭。
回到基地的時候他發現洛克昂的門縫還透著光，突然很想知道他在幹什麼所以敲門，洛克昂應了一聲，他打開門發現洛克昂在寫東西。
「怎麼還沒睡？」
「睡不著。」隨便掰個理由，剎那看著洛克昂正寫著的東西，「這是什麼？」
「日記。」
「...這個違反保密義務。」
「所以我說過，我跟你是共犯啊。」洛克昂不太在意剎那的指控。
「...為什麼要寫？」
「算是寫給將來的自己吧。提醒自己以前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有什麼意義嗎？」
「也許現在沒什麼意義沒錯。但是等到有些事情等經過一段時間以後重新再看，就會有不一樣的體悟了。」
剎那似懂非懂，洛克昂好像終於完成今日記事放下筆，站起身伸個懶腰。
「睡不著的話，喝熱牛奶蠻有效的。」
「嗯。」他看著洛克昂脫下慣用手套，一副打算就寢的樣子。
「洛克昂，我想跟你一起睡。可以嗎？」
「蛤？」洛克昂打哈欠打到一半，被剎那的要求驚訝的睡意全消。
「...這是在撒嬌嗎？真是難得啊。」洛克昂笑，「以前萊爾有時候也會這樣。真令人懷念。」
又提到那個名字了。萊爾，他的弟弟。
「...為什麼你要跟你弟弟分開？」與洛克昂擠在單人床上，剎那將一直藏在心裡的問題說出口；洛克昂沈默片刻，緩慢地回應，
「嗯...。因為必須分開。」
「你很想回去找他嗎？」
「想。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洛克昂翻身，輕拍剎那的背，「已經很晚了，睡吧。」
剎那側躺著，看著已經闔上眼的洛克昂好一會兒他才閉上眼。洛克昂。他心裡默唸著，一遍一遍，反覆再三。
你想去哪裡？
***
『
狀況不是很好。但是寫東西還馬馬虎虎，沒有時間蹉跎在醫療上了。提耶利亞的精神狀態不是很穩定，與他談過後，希望他能打起精神。不過我現在的模樣還真像海盜呢。不知道剎那有沒有聽過海盜是什麼？大概是不清楚吧。他看起來也在煩惱什麼，想明白鋼彈存在的意義嗎...？雖然想用鋼彈來進行『改變』，重大變革的時候必將伴隨著痛楚，但是，就基本面來說這個理論也不怎麼穩固。鋼彈終歸是兵器。這樣的武器取了天使名字，還真是諷刺。而執行這個計畫的我們，將會何去何從？等到改變之後，接受制裁...那樣也很好。這果然是個為了滅亡而存在的組織啊。但是，如果能真的做點什麼的話...那樣也就值得了。
車子聽說已經送達了。而這本筆記本，交給你了。剎那。
』
***
萊爾手裡拿著剎那遞過來的筆記本一時反應不能。封面有著曾經熟悉的筆跡署名---『尼爾.迪蘭狄』，翻開內頁，記錄是從他們完全失連的那幾年裡斷斷續續寫下的。
「尼爾一直很想見你。」
「...」
「...他很想念你。」
「嗯...」萊爾手有點顫抖，他輕輕翻看著頁面，「我也...一直很想念他。」
「這本日記，是他留給你的。」剎那說，「藏好，不要被提耶利亞看到。」
「...哈哈哈，教官大人會生氣嘛...」萊爾忍不住笑出聲，「不過這樣好嗎？你們曾經做過的事情都會被我知道...」
「已經沒關係了。」剎那淡淡回應，「如果這是他希望的，那麼我會照著他的期望做。」
「...你真的很喜歡哥哥。」
「但是他最喜歡的是你。」
片刻，剎那望向漆黑無光的深海。
「萊爾.迪蘭狄。你覺得洛克昂在死前，曾經想過我們嗎？」
***
『
給萊爾：
不知道你有沒有機會看到這本日記，不過我還是寫下來了。希望你已經不再生氣了。如果你能遇到剎那，幫我看看他現在過得好不好。他跟從前的我很像..總是默默地決定，不與任何人討論...希望他不會因此錯失重要的時間點。如果你看到這本日記，那就代表我早一步去見爸媽跟艾咪了，不過或許也見不到...。他們會上天堂，我會下地獄吧，還不知道在哪一層。說起來或許很玄，但是人對於自己的死亡都是有預感的。那個時候我真的很高興你活下來..你當時問的問題我沒辦法法回答，但是現在我大概想到答案了。就算那個時候我們作了多少努力，時機到了，沒有任何人能阻止。
希望你活在已經被我們改變的未來。
祝 一切安好
』
***
一切都斷訊了。頭罩裡能聽見的，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聲。洛克昂.史特拉特斯漂浮在宇宙，雙眼已經快沒力氣睜開了。
『父親...母親....艾咪..........』
『...啊啊...我瞭解.....』
就算復仇了，曾經擁有的那些都還是回不來了。這是絕對無法改變的事，一切不過只是如此而已。但是...
『...這樣一來...明天...萊爾存在的未來......』
他望著遠方的地球，一縷綠光一閃而過。
『是剎那啊...』
剎那，活下去。活下去吧。我是沒用的人。什麼都改變不了。所以，請你改變這世界，去改變它吧，剎那。
對不起。讓你承擔我的自私。
如果你覺得難過..翻翻從前的事情看看，也許看了會更難過也不一定..但是，回憶也是最無堅不摧的。
『...唷...你們滿足了嗎...？這樣的世界......』
他顫抖著做出手槍的手勢，自嘲地笑，
『......我啊，可是很討厭呢......』
但是，如果沒有這些，我多麼希望----
***
剎那回到自己房間，重新提起筆。將筆記本交給萊爾以後，洛克昂---尼爾.迪蘭狄真的完完全全地脫離他了。傷感，無力，後悔，難過，在這個四年裡反覆折磨，午夜夢迴時止不住淚水，如果當時自己沒回地球、或者早一點趕回來就好了。但是就算那個時候作了多少努力，時機到了，還是沒有人能阻止洛克昂的決定吧。這個世界沒有神，有的只是命運而已，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實嗎？
但還是無法釋懷。沒有人能那麼簡單撫平傷痛吧。他現在能做的，只有繼承洛克昂的遺志，勇敢堅定地走下去。
所以，一切就從這裡開始吧。
***
『
尼爾。
那個時候我很難過。我救不到你。明明已經趕到了...對不起。
關於你的復仇，我不會說你自私，因為希望你活下來的我，也很自私。所以，請原諒我將萊爾帶進CB，我們想改變些什麼...改變那些我們從前作不到的事情。
現在我跟提耶利亞不會吵架了，Ms.皇、阿雷路亞也回來了，將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或許很短暫也不一定。
你希望的世界到底是怎樣呢？就算這次改變了，但我也不知道這個『改變』能不能如我們的期望。但是，還是只能去做。
你在太空嗎？還是在你家鄉的墓地與家人相聚？
希望你一切安好。謝謝你。
我很想念你。
』
END
哥哥現在會在天堂還是地獄？不管如何，不管人死後到底會到什麼地方去---希望他能與父母以及愛美重逢，或者不重逢也好，將一切忘卻然後也許重新再來過。
得到司機的應許後，他掏出根煙徐徐吸了一口，打開車窗，清晨冰冷的空氣迎面撲上，他看著從口中呼出的白煙裊裊溢出，被風一吹即散。結果只剩下他活到現在。大抵人們從一出生就是孤單的吧，縱使曾經有多麼深厚的聯繫...而他將去的地方，正是奪走他最後一個親人性命的組織。沒有怨恨，這一切都是自由選擇，想改變什麼就必須付出相同或是更巨大的犧牲；或許兄弟果然會是相像的，雖然中間分了岔，但他們終歸走向了相同的道路。
***
「萊爾，去幫媽媽將愛美的書包拿來。」
積木嘩啦拉地倒下了。有著一頭褐髮的小男孩眨眨綠眼，不滿地叫嚷。「為什麼叫我---叫尼爾去啦。」另一名同年紀且長相相仿的小男孩從沙發上探出頭，「媽媽叫你去你就去啦，我在看書。」
「我也在堆積木啊！」男孩不滿地反駁，他們的妹妹正被母親梳理著頭髮。
「你們誰都好，幫愛美拿書包來---」母親提高了聲調，萊爾仍舊氣嘟嘟的不肯動。過了一會兒說著正忙著看書的尼爾從沙發上爬起，希悉唆唆地踩過萊爾身邊，「好啦。我去拿---」
「謝謝，還是尼爾比較有哥哥的樣子呢。」拿過粉紅色小書包，小女孩等不及母親將最後一個髮節梳好，便興奮的跳下長腳椅拿起屬於自己的小書包奮力背起。「明天你就要跟哥哥們一起去上學了呢。」
「嗯！」小女孩笑瞇瞇的大聲回應。
「有什麼好高興的阿---去學校那種地方。」萊爾將堆疊失敗的積木重新疊起，背對著他們說到。
「因為萊爾被老師叫到回答問題時都不會嘛，所以當然覺得很無聊。」尼爾接著說，「愛美不會這樣，對不對？」
「嗯！」又是一個很有精神的回答。
萊爾皺著眉頭將好不容易成功的積木推倒，頭也不回地重重頓步走回房間。
雖然是雙胞胎，但是身為哥哥的尼爾的反應能力從小比晚出生幾分鐘的萊爾來的快。在家裡的時候父母都會盡量做到公平稱讚，但是當兩兄弟進入學校後，老師們可沒那樣細心了。因為從小就是長得可愛的孩子，又是雙子，自然比較引人注目；同儕間看到尼爾的表現不錯時，卻發現萊爾表現的不像哥哥一樣好，一些無心的提問常惹得萊爾很不高興。只有一門課會讓萊爾比較高興，那就是音樂課。萊爾被選入參加唱詩班，但尼爾沒有。當他被老師點到名而發現尼爾沒有的時候，他十分高興地走上台，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表現出那麼高興的樣子，卻又希望可以看到尼爾失望的表情。但是尼爾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同，反而很高興的樣子，讓他有點失落。回家的時候他大聲宣布自己被選入唱詩班的豐功偉業，父母果然很捧場地讚賞他，連愛美都少見地露出驚喜表情。
「好好加油吧。萊爾。」
尼爾似乎真心誠意地為他高興，萊爾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偷偷瞄向睡在隔壁床的尼爾的睡臉，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閉著眼睡的安詳，呼吸平緩，萊爾想著自己要好好表現沒錯。
其實他與尼爾的感情不是不好，至少在進學校以前都很好的。那個時候他們不會吵架，會一起惡作劇，一起不想照顧愛美，一起構想大人看起來很荒謬的計畫；只是，進入不再只屬於他們的世界以後，有些東西就悄悄地改變了。那是屬於小孩子的偏執，萊爾有的時候會想如果不用上學就好了。
自從愛美進入小學後，萊爾更討厭學校了。因為必須跟尼爾一起帶愛美上下學，路上愛美總是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嘰嘰喳喳說著今天她作了什麼；他不像尼爾一樣有耐心，總是想趕快甩掉這個煩人的妹妹跟朋友去玩，愛美說了什麼他就吐槽一句，最後總是把大家都弄得很不高興。愛美常常一回到家就跟媽媽告狀萊爾欺負她，附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這種時候媽媽總會說『萊爾，你要溫柔一點阿---像尼爾那樣不是很好嗎？』或是『萊爾，你不要讓媽媽這麼操心好嗎？』---他什麼都不想聽、也沒聽進去，丟下書包就出門玩了。
跟朋友在一起很快樂。他總是最晚回家的那個。尼爾會在快吃晚飯的時候叫他回家，穿著他最喜歡的墨綠色連帽外套，然後問他沒把彈珠全都輸掉吧？因為他借了萊爾一半自己的彈珠。萊爾說當然沒有，回家後我就還你了。尼爾也沒再問下去，開始說晚餐媽媽煮了什麼，然後爸爸說禮拜日要帶他們去靶場玩射擊。回到家後愛美把萊爾當空氣一般沒看見，萊爾也不在意，吃完晚餐草草寫完功課就睡了。尼爾沒忘掉彈珠的事情，在他睡著前又問了一次，萊爾喃喃嘟噥說明天就還你了。
唱詩班在春天有個表演，那段時間萊爾下課後會多留一些時間在學校跟著大家練習。孩子們的歌聲清澈嘹亮，隨著鋼琴伴奏像細浪輕輕拍打岸邊，美麗和諧。萊爾看著窗外的樹木從光禿禿的樹枝到冒出嫩芽，表演的時間就快到了。興奮間又覺得有些遺憾，因為結束這段練習的日子後他又必須陪愛美上下學了。而在萊爾不在的這段時間，尼爾跟愛美的感情似乎越來越好，連吵架時尼爾都會幫愛美說話。算了。萊爾生氣地想，反正有沒有他都沒有差別，大家只要有尼爾就夠了，反正他跟尼爾長的一模一樣，或許有一天他死掉都不會有人傷心難過---因為還有尼爾嘛。
一心期盼著表演的日子快來到，他卻感冒了。他還是堅持著要練習，老師顧及他的嗓子只好要他坐在一旁觀摩。坐在長椅上他望著台上正唱著歌的同伴們，而自己應該站著的地方留了一個空位，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些寂寞。
要趕快好起來。他想著。午後的陽光在照在身上很溫暖，他瞇了瞇眼，咳了一聲。
晚上回到家看見尼爾跟愛美在玩拼圖，愛美試了好多塊相似的拼圖片，卻始終對不上。尼爾想了一會兒在盒子裡翻翻找找後拿出一片終於對上了，兩人小小地歡呼了聲，然後繼續埋頭工作。萊爾喝完熱茶正想回房間，尼爾卻抬起頭問他要不要一起玩。
「不要。」萊爾回答的很快，尼爾皺了皺眉，「大家一起拼的話可以比較快拼完耶。」
「你跟她拼就好了啊。反正愛美只有一個哥哥啦。」
「萊爾！」尼爾突然嚴厲地叫到，萊爾癟癟嘴，「幹嘛？我又沒說錯。」
「萊爾不拼也沒關係。」愛美抬起頭瞪萊爾，「不過你快點把尼爾的彈珠還他。」
「彈珠...？」萊爾突然想起來他已經把尼爾借他的彈珠全都輸掉了。愛美好像猜出他的心虛，一副我就知道的語氣酸溜溜地說，「你輸掉了對不對？借人家東西後不還的人會變成小豬！」
「我才沒有！你才會變成小豬！凶巴巴的！」
眼看著萊爾跟愛美又要吵上一架，尼爾煩躁地制止兩人沒營養的對罵，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
萊爾正不服氣地還想再辯駁，尼爾的下一句話卻硬生生堵住了他。
「---萊爾，你就讓著愛美一點嘛。還有，以後我不會再借你彈珠了。」
那天晚上萊爾氣得睡不著，翻來覆去的在心裡罵著都是因為愛美，連尼爾都變成愛美黨了。他再也不想見到他們了。明天以後絕對不要跟她們說早安，也不要跟她們走在一起，反正他是沒人要的小孩，他只有唱詩班可以去了。
或許是因為沒有好好休息的緣故，原本只是小感冒而已，之後卻越來越嚴重；離表演只剩下兩天而已，萊爾的喉嚨卻沙啞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但他還是堅持要留下來跟大家練習，就算只能看也無所謂。表演的前一天，萊爾的聲音還是沒有好轉，老師只好將隊形重新排過，看著屬於自己的位子不復存在，萊爾難過的握緊拳頭。撐到練習結束，同學們紛紛安慰萊爾不要太在意，並要他好好休息將感冒醫好。
那天下午過後，萊爾沒有回家。一直到晚上也沒有回來。尼爾被媽媽叫去附近的公園找萊爾回家，但尼爾晃了大半圈都沒看到人。
「萊---爾---萊爾迪蘭狄---------」尼爾在家附近大喊，「回家了--------再不出來我就不理你了--------」
來來回回繞了好多次，仍舊沒有一絲回應。尼爾只好快步跑回家。
整個晚上迪蘭狄家的燈都沒有熄，尼爾負責找同學一個一個打電話問萊爾的去向，爸媽詞聯絡學校老師以及警察局，愛美捉著群擺咬著嘴唇悶悶不說話。打完所有認識的同學的電話，尼爾稍作休息，發現愛美拉拉他的衣服。
「怎麼了？」
愛美像是忍了很久，聲音斷斷續續的，「萊...萊爾...是不是、不會回來了？」她用力地吸鼻子，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哽咽地繼續說，「以後、以後...我不跟他吵架...他是不是就會回來？」
尼爾不知道怎麼回答她，「萊爾、他會回來的啦，他不回家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呢！」
萊爾那個笨蛋不回家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呢、我只是說不借他彈珠而已、幹嘛這樣生氣！他輸掉我的份我都沒跟他計較了！
電話鈴聲響起，媽媽搶先接了電話，聽了好一會兒後臉色一陣蒼白，放下電話後匆忙地跟爸爸商量了什麼，草草交代要尼爾跟愛美在家不要亂跑，他們等一下就回來。爸媽出門後尼爾催促愛美去洗澡，要她安心萊爾一定會回來的。他則回到自己與萊爾的房間將自己的藏寶盒從床底拖出來。
等到半夜，愛美已經撐不住睡著了，尼爾則手心握著緊緊的等著爸媽回家。終於聽見熟悉的倒車聲，接著是鑰匙轉動門把的聲響，尼爾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聲音吸引著---終於看到與自己相同的臉被爸爸抱著，萊爾看起來有些疲累但是睡得很好。尼爾跟著回到他們的房間，看爸爸放下萊爾幫他蓋上棉被，並要尼爾也快睡。聽說是在巴士總站找到萊爾的，好險在萊爾想買票時票務人員看他沒有家長陪同不賣他票，並且覺得奇怪為什麼他在車站裡繞來繞去所以有特別留意，不然也許萊爾現在已經被陌生人拐走了也不一定。
萊爾。
尼爾不敢出聲怕吵醒萊爾，他在心裡默默又喊一聲，萊爾。
萊爾醒來的時候，想到自己沒能參加唱詩班的表演，想離家出走也失敗，心情差到極點。雖然決定離家出走後他確實感到害怕、並且有些後悔，但是一想到最近發生的種種事情，他還是勇敢地下定決心要走。現在回家了，雖然安心了，但是以後他該怎麼面對尼爾跟愛美呢？愛美一定會說他是膽小鬼，尼爾也一定會站在愛美那一邊說他乾脆不要回來算了，因為他把他的彈珠輸掉了。
當門輕輕被推開時，萊爾連忙將棉被蓋上裝作還在睡。一會兒小小的腳步聲走向他床邊，他認出這是愛美的腳步聲。她看了一下萊爾確定他還在睡，然後偷偷摸摸地在他耳邊說悄悄話。
『萊爾，以後我不跟你吵架了，以後要記得回家。』
說完就偷偷摸摸地跑走了。
！？
萊爾在她離開沒多久就冒出頭，搞不太清楚狀況。這時像是心有靈犀般尼爾端著早餐推開門，萊爾來不及躲回棉被裝睡，尷尬地跟尼爾對看。尼爾只是一派平常的將早餐端到床旁邊的櫃子上放好然後就離開了。
呆坐一會兒，萊爾想到確實肚子餓了，該吃早餐，正要拿起插子時發現玻璃杯下押著紙條。
『在你的枕頭底下。這是我的珍藏喔----所以這個絕對不能拿去輸掉。』
他連忙翻開枕頭，是一顆藍綠色的玻璃彈珠。就跟他們的眼眸一樣好看，閃閃發光。
***
軌道電梯急速上升，萊爾拎著行李箱走出電梯門，在廣場大廳裡隨意找個位子坐下。雖然是三十一世紀，但他還是比較喜歡紙筆的感覺而不是對著小螢幕打字記錄事情；將資料存在一個看不見實體的地方總是比實際摸得到的東西還令人感覺不實在。現在他的身份是個將要去CB的間諜---準確來說也不算間諜，因為即將會面的青年知道他的身份；對於青年的邀約他先是感到驚訝，後來又覺得有何不可。青年堅定的紅褐眼眸總讓他覺得似曾相識，但又想不起在哪時看過，總之是有印象的。
把玩著存放資料的隨身碟，裡面的映象他都看過了---包含尼爾所有的戰鬥紀錄，還有從尼爾駕駛的鋼彈看出去的風景---將來他是否也會面臨相似的場景？
不過尼爾也還真好笑，明明知道駕駛艙裡隨時會有紀錄，還故意哼歌或是自言自語，像是怕人不知道他的游刃有餘一樣。思及至此萊爾不禁淺笑，當他們還小的時候面對緊張的環境時，總會互相捉弄彼此；兩個人嘻笑一番後緊張的情緒便會被拋到腦後，取而代之是滿滿的自信---如果兩個人一起面對的話，好像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與尼爾分開後，面對緊繃的環境時必須自己面對，有時候萊爾也會重施故技...只是怎麼樣都少了切實的安心感。看來尼爾跟他都一樣變不出新把戲，只能好笑的自娛減壓。回憶才剛剛結束，他就看見名叫剎那的青年帶著另一位紅髮女子步入大廳。於是他起身打招呼，不意外地看見女子驚愕的表情。
***
「我是中間的孩子，所以大家都不關心我。」
「蛤？你在說什麼夢話？」
尼爾仰頭躺在床上看書，萊爾正有一下沒一下的對牆壁重複丟著彈力球。自從離家出走事件過後，他就比較少跟愛美吵架了---雖然還是難免互相對罵，但是雙方都收斂了一些。尼爾的態度倒是一直都沒啥改變，就是一個標準好哥哥的樣子。
「不然為什麼媽媽買冰淇淋時會問你們要什麼口味，卻不問我？」
「因為你喜歡吃的跟我一樣啊，幹嘛又多問一次。」
「也許今天我想換吃香草啊。」
「喔。那你可以主動說啊。」尼爾漫不經心的回應，顯然沒將萊爾的抱怨當一回事。萊爾更加不滿，「明明我只是晚你幾分鐘出生...為什麼我必須叫你哥哥？」
「嗯。抱歉喔。我就是比你早出生。」
「一定是我踢你出去的。」
「是你自己拖拖拉拉不出來吧。」尼爾終於將書闔上，翻個身看向不知道在鬧什麼彆扭的萊爾。「你這麼想當哥哥，那就讓給你好了。」
「蛤？」
「不過當哥哥並不會比中間的孩子好就是了。」尼爾聳聳肩，「你想想喔，以後我不想帶愛美的時候就跟你一樣跑出去玩---但是你必須留在愛美身邊，不然媽媽會擔心；還有，明明是只屬於你的玩具，還必須分一半給我玩...」
「......」
「我也很想放學後可以留下來跟朋友玩。」尼爾將看完的書放回書櫃，換了一本後爬上床繼續仰躺著看，「不過不行。」
「你、你可以跟媽媽反應阿。反正愛美都那麼大了。」萊爾心虛地回話，尼爾翻個頁懶懶地回應，「你幫我跟媽媽講阿。不然以後我們輪流帶她上下學，這樣不就好了。可是你一定輪個沒幾天就嫌麻煩了吧？所以最後還是我要負責。」
「才、才不會咧！」萊爾不服氣地反駁，「禮拜天不是要去Mall嗎？就由我負責！」
「哦------」聞言，尼爾抬頭看向萊爾，「這是你說的喔。」尼爾露出計畫得逞的笑容，「那就拜託你啦。我禮拜天想跟朋友出去玩，你願意幫忙真是太好囉。」
「什麼？你不去嗎？」
「本來我就有跟媽媽說想跟朋友出去玩了...但是愛美非常想去看展覽，而爸媽想趁愛美看展覽的同時到傢俱部買些用品，所以需要有人陪著愛美。」尼爾說到，「他們希望我能一起去---因為你八成看到一半就會跑到別的樓層看自己想看的東西了。」
「這樣喔...」
「所以如果你願意陪愛美，那我就自由啦。」尼爾嘿嘿地笑，「你就去體驗身為『哥哥』的一天吧。」
***
半夜在太空艙中驚醒，實在不是什麼很好的經驗。
萊爾想不起來讓他驚醒的夢境內容，不過應該是非常荒謬的情節。來到拖勒密的第一天就臨危授命開小艇以及面對一堆不認識的人露出相同訝異的表情---這實在驚喜的令他都想吐了。而帶他回來的青年簡單為他介紹過所有成員後就丟下他去整備艙看他的鋼彈了。這是什麼？放置play嗎？於是他也挺自在的晃完一圈這艘太空船，像是參觀旅遊景點一樣，還得到一套綠色的制服。戴著眼鏡的鋼彈駕駛員似乎很難親近，萊爾開玩笑的說該不會這一套衣服是從哥哥那直接傳給我的吧？他臉色不善地瞪他，說這是全新的。全新的啊。總算有一點好事了，不然除了代號連衣服都是傳承自尼爾的話，他很難不懷疑自己是不是上了賊船---CB除了人手不足以外還很窮酸。不過為什麼有這麼剛好的尺寸？
休息一晚後，總算在早餐時見到剎那的身影。是個安靜且眼神堅毅的青年，這是萊爾對剎那的第一印象。那位帶著眼睛的駕駛員跟剎那雖然沒有什麼談話，但看得出來關係不錯，其餘的成員們除了昨天一起回來的紅髮大姊沒出現外，其餘都很有禮貌的對他打招呼。而且他能十分明顯地感覺到其中一位粉紅色頭髮的少女一直偷看他，她的視線有一下沒一下的，想看又不敢看---實在叫人有些不耐煩。也許，她曾經喜歡尼爾也說不定。阿---為什麼自己跟尼爾的長相幾乎一模一樣呢？這種時候最麻煩了。小的時候旁人就經常將他們認錯，雖然換個方面想如果需要替身的場合還蠻方便的，但是普通時候任何人都不喜歡被誤認吧---更何況也曾經有被告白時對方才發現認錯人的例子。
大家都保持著平常心與他談話，但偶爾還是有出紕漏的時候；不過萊爾也不怎麼在意，隨意地與眾人閒聊。用完餐後他跟著提耶利亞到模擬艙練習，被說是完全的新手時開玩笑地叫提耶利亞教官大人，果然又被瞪了一次。這個反應還蠻有趣的，比粉紅色頭髮的那位直接多了。回房間的時候在通道巧遇剎那，他揮手致意，對方點點頭後轉彎到了別處。這個人就冷淡了一點，剛剛早餐的時候他將麵包撕成幾塊沾著牛奶吃...這個吃法有點似曾相識。尼爾以前喝玉米濃湯的時候有一種奇怪的吃法，就是將小餐包中間挖個小洞，然後將湯倒一些進去夾著吃。阿，他吃早餐的時候也很奇怪，會將麵包沾柳橙汁吃...
這種詭異的吃法剎那八成是從尼爾那邊傳染學來的，真是的，尼爾的影響力總是無遠弗屆...
看著這些人，他或多或少發現尼爾曾經在這裡生活的痕跡。還是會想知道的。有關分別之後的那些日子---有關尼爾的生活。
***
記憶到那個約定為止，之後就斷了線，一片漆黑，什麼都想不起來。當萊爾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在醫院，身旁的點滴與儀器滴答作響，舉目望去是一片蒼白；白色的床單、白色的花朵、白色的空間。一會兒護士小姐過來查探發現他醒了，請醫師過來詢問他的狀況。他有些茫然不知所錯，甚至搞不清楚為什麼自己在這裡；他只記得睡前他還在家裡，為什麼一醒來就變成在醫院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受了傷...
爸爸呢？媽媽呢？愛美呢？尼爾呢？
醫生溫柔地回應他說，等一會兒你哥哥就會來看你了。
醫生沒有騙他，幾乎是醫生剛關門尼爾就接著衝進來，激動的握著他的手。
「萊爾！萊爾......！」
「尼爾...你幹嘛？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那、那個....」
尼爾聽到他的回答有些錯愕，一時詞窮不知道該說什麼。
「爸爸呢？媽媽呢？今天不是要帶愛美去看展覽嗎？」萊爾嘗試著動動自己的腳，卻發現動不了。為什麼會這樣？一股恐懼逐漸從背脊蔓延，他吃力的想翻開棉被看自己的腳。
可是尼爾阻止了他。
「你的腳受了一點傷，之後去作組織再生手術就可以復原了。」
「...為什麼我會受傷？」
「因為你摔倒了。」尼爾很快地回答，不過萊爾知道他在說謊。因為尼爾說謊的時候都不會看他。
「那為什麼只有你來看我？其它人呢？」萊爾仍舊不死心的繼續問，「尼爾迪蘭狄，再不說我就跟爸媽還有愛美說你在學校交女朋友了！」
「......」
尼爾低著頭，緊緊握著他的手，萊爾等了好一會兒尼爾都不作聲，當他正想在繼續催尼爾回答時，護士小姐推門走進來看到尼爾叫了他一聲。
「是尼爾迪蘭狄先生嗎？」
「是的。」
尼爾鬆開萊爾的手，走向護士。不知道為什麼萊爾突然覺得尼爾在一瞬間像換了個人，不再與他同樣是十四歲的孩子。他跟護士談了一些話，然後回頭跟萊爾說等會兒再來看他。萊爾只好點頭，一邊想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尼爾什麼都不肯對他說。趁尼爾離開的時候他央求護士小姐給他一台小型電視，不然醒過來沒事作很無聊。護士小姐有些困擾，跟他說這是要申請的，必須等尼爾回來後再幫他申請。萊爾不太高興，瞪著看窗外亂飛的小鳥。
尼爾一直到晚上才又出現，萊爾都快睡著了。尼爾看起來很累，靜靜地坐在椅子上。
「萊爾。你還醒著嗎？」
「嗯。」
「我要跟你說一件事情...」
「嗯。」
「以後，只剩下我們了。」
「什麼？」
萊爾不明白地看著他。尼爾深吸一口氣後，有些艱難地繼續說下去，「就是、只有我們了。爸爸媽媽，還有愛美，他們死了。」
「什麼....？」
沒辦法消化尼爾說的話，萊爾腦中一片空白，「你騙人的吧？這不好笑！」
「...前天我跟朋友出去，你跟愛美去看展覽，然後發生了爆炸...」
「尼爾！」
「你為了保護愛美被壓到腳，但是愛美被砸到頭，所以...」
「尼爾！不要再說了！我說這個玩笑不有趣！」
「...爸媽有保意外險，所以我們可以靠這筆錢生活一段時間...」尼爾這時已經哽咽的快說不出話來，聲音斷斷續續的，但他仍然堅持將話說完，萊爾摀住耳朵趴在棉被上拒絕聽他說話；
「之後社工人員會來...也許阿姨或是姑姑會接我們過去住...萊爾...你比較想去阿姨家還是姑姑家？...」
「我哪裡都不去！」萊爾大吼，「我只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
思前想後，萊爾迪蘭狄還是去敲了剎那的門。至於為什麼不去找提耶利亞，一方面是覺得如果問他八成問不到一半他就會被自己氣走，而找剎那的話...剎那一直是很冷靜的樣子，或許比較能問出什麼吧。剛放下手，剎那便開了門，沒料到對方這麼快的反應，萊爾一下子有些尷尬。
「什麼事？」剎那似乎剛沐浴完，身上只簡單穿著襯衫而不是制服。
「其實也沒什麼。想瞭解一下哥哥以前的同事罷了。」
剎那表情沒什麼變化，「你是想知道洛克昂的事情而已吧。」
「嗯？」
「我給過你他的資料了。」
「啊啊，是這樣沒錯...不過還是想親耳聽聽哥哥的生活情形啊。」他傻笑，猜不出剎那的情緒反應讓他突然覺得或許找提耶利亞還比較妥當...至少能明顯看出對方的喜怒。
剎那倒是點點頭，似乎覺得萊爾說的也有道理，「也可以。」
接著他轉身，「進來吧。你想知道什麼？」
「普通的事情就好了。像是他多高了，長的倒底跟我有多像...」
「很像。」剎那從貯藏櫃拿出飲料，丟了一罐給萊爾，「跟你差不多高。」
萊爾環視剎那的房間，發現與自己房間的格局沒啥差別，只有桌上擺了一些書還有隨身碟。
「這樣啊。插一句話；我以為你是這裡的老大，房間會比較豪華咧...」
「大家的房間都一樣的。」剎那回應，「還有，我不是老大。」
萊爾眼珠轉了轉當作理解。
「尼爾大概是什麼時候加入這裡的？」
「我不知道。我來的時候他就在了。」
「...二十四歲的他是個怎樣的人？」
「對每個人都很好的人。」
「嗯。聽起來似乎跟我印象中的沒什麼差別啊。」
「洛克昂---尼爾迪蘭狄，以前是怎樣的人？」
「哦，」萊爾稍微驚訝，「沒想到你對哥哥的從前會有興趣。」他笑，「當作交換我也告訴你：他是個很愛裝模作樣的人。」
「裝模作樣？」剎那歪著頭不太瞭解，那樣子看起來很可愛。
「開玩笑的啦。哥哥...就是個很好的哥哥。很會照顧人。」
「嗯。」
「你們看起來都很喜歡我哥的樣子哪。」
「洛克昂對我們而言，是家人。」
「家人？」萊爾不禁噗嗤一笑，「這個說法...還真是有趣。」
剎那放下飲料罐轉頭問他，「你跟他也是家人，不是嗎？」
「嗯。很久以前...是啊。」語氣裡有些感嘆，「不過沒想到老哥竟然在太空裡另組家庭了。這還真夠前衛的。」
剎那沈默了一會兒，「尼爾一直很掛念你。」
「啊啊，我知道。」萊爾低著頭看著手理握著得瓶罐，「託他的福，我的生活過的很不錯。」
「那為什麼加入KATARON？」
「喂喂，我也不是那樣甘於被世界擺佈的人啊---」
「嗯。」剎那想想也是，或許擁有同個血緣的人們連行動模式都會差不多吧。
「如果我沒加入KATARON，你也不可能要脅我進CB吧。」
「嗯。如果你沒有參與KATARON，我不會找你。」剎那承認，「尼爾曾經說過他所做的都是為了你。」
「蛤？」萊爾聞言錯愕抬頭看向剎那，剎那則別過頭繼續說，「...大概，連死亡的時候，都只想著你吧。」
「嗯？」
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麼聽起來有點...微妙的...不滿？
剎那眨眨眼沒什麼表情的又轉回頭，「洛克昂，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如果沒有的話，我想休息了。」
明明是問句，卻傳達出十足的趕人氣勢，萊爾只好識趣地摸摸鼻子道聲晚安後走回自己房間。
等他完全走出房門後，剎那沿著床墊一陣摸索，找到隱藏開關按下。彈跳出來的是一個小抽屜，裡面放了兩三本筆記本。每一本都是常常使用以致於書體摸起來有些軟，剎那從中找了一本出來，封面是潦草的署名---尼爾迪蘭狄。
這是尼爾在右眼受傷後給他的，他要剎那幫他好好保管--也許將來有一天可以交給萊爾。不過要不要這要作還是取決於剎那的意願---因為裡面記錄的是這些年來的許多事情，但是比起敘述尼爾自己的生活，這裡面記錄更多有關大家生活的點滴。
剎那問過他為什麼不用電腦反而用傳統紙筆書寫紀錄，尼爾說實際摸得到的東西會比較有感情吧。而日記這種東西，還是能隨著時間增加一點醍醐味會比較有意思。其實剎那也不太明白為什麼尼爾會想寫日記，記錄每天的生活有什麼意義嗎？其實，他也不是很明白為什麼洛克昂要把這本筆記本託付給他。
「你希望我怎麼作...尼爾.迪蘭狄。」
手指輕輕撫摸些微發黃的紙頁，他閉上眼。如果立即沈眠的話能在下一瞬間回到地球嗎？
回到那座無人小島，有一雙手會輕拂他的黑髮嗎？
---那雙手，比微風更加溫柔，比夕陽更加溫暖。
---*---*---*---*---
『
07/06
最近待在地面整備待命，每天都無所事事---雖然對我們這種『工作』的人來說沒有事情作是件好事，不過還是有種領了薪水沒作事的罪惡感阿---該玩笑的。今天把帶來的書全部徹底的整理一遍，才發現原來這幾年我買了一些神奇的書；為什麼我會買這種書阿？『快速致富的捷徑！』還有『牙齒決定健康』之類的...『藝術與人生』這種書，我當初到底在想什麼買來看的...
但是，丟掉的話還是有些可惜，要捐出去還是拍賣呢...
說起來，倒是有些少年讀物可以推薦給剎那看看；為什麼不知不覺我已經過了那個年齡了...欸，明天要幫剎那修頭髮，或許阿雷路亞他們過幾天也會到地面待命吧...
』
剛寫到一個段落放下筆就傳來敲門聲，洛克昂隨意的應了一聲，門外的人探頭進來，是剎那。小小的個頭穿著簡單的中東服飾，他們認識到現在大概也才快半年，剎那是個安靜的小孩，不太說話也不太表達自己的情緒。是怎樣的環境造就出來這樣的個性呢？---才十四歲的孩子表現出來的行為一點也不活潑，只對鋼彈有興趣...
「唷，剎那。什麼事？」
「伊安先生要你過去。」
洛克昂站起伸個懶腰後將東西收一收，「要調整機體嗎？」
「嗯。」
剎那看自己的傳話目的達到便想離開，卻被洛克昂叫住。
「等等，剎那，你想不想看書？」
「書？」
「嗯。這裡有幾本...我想你或許會有興趣。」
剎那沈默了一會兒後回答，「不用了。」
「這樣啊...。」聳聳肩洛克昂覺得有些可惜，但是既然剎那沒興趣也不好勉強他。或許轉送給菲爾特也不錯...
他跟著剎那走向整備室，注意到剎那的視線始終直視前方，只有在快到達整備室時稍微偏移---因為被鋼彈吸引去了。洛克昂微笑，
「你真的很喜歡鋼彈啊。」
剎那沒作聲，專注地看著屬於自己的藍色機體。手貼上玻璃窗，呼出的氣起霧。
晚上沐浴完後，洛克昂決定抱著哈囉一起出去吹吹夜風，整個白天都悶在基地裡，還是接觸一下大自然比較舒爽。初夏的海邊涼風徐徐，由於四周無人居住所以也沒有光害，廣闊的夜空是乾淨的黑，上頭綴滿了星子，乳白色的銀河也清晰可見。放下哈囉隨它蹦蹦跳跳，洛克昂脫下鞋赤腳走向沙灘，綿密的沙粒像是柔軟的網，承接重量後凹陷，留下足跡。接近海岸線時，他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沙灘上。對方似乎也察覺後方有人而機警地轉過頭，發現是洛克昂後便稍微鬆懈下來，轉回頭繼續盯著倒映月光的海面。
「真是巧遇啊。」
洛克昂走到他身邊一起看著海面，「真舒服。」
「嗯。」剎那淡淡回應。
「還是熱帶好，我家鄉附近的海總是波濤洶湧的。」洛克昂說到，「好像隨時馬達都在發動一樣。」說完後自己開始傻笑，像馬達一樣發動？這什麼譬喻啊。
「剎那家鄉附近有海嗎？」
「沒有。」
「...這是第一次親眼看見海嗎？」洛克昂半開玩笑地問。
「是第一次看見海。」剎那回答，語調沒什麼起伏。
「第一次看見...以前沒在書上看過嗎？」他詫異地問，剎那誠實地點點頭，「我們的書不會有這些東西。」
「那不然都寫了些什麼？」
剎那突然不再回話。洛克昂覺得奇怪，等了好一會兒剎那才又出聲，「我要回去睡了。」
宣告後便從容地站起身，走過他身旁。洛克昂不清楚自己到底哪裡說錯話了，只好楞楞地目送他回去。片刻後哈囉跳來他身旁，洛克昂忍不住將它撈起抱在懷裡喃喃自語，
「該不會是有代溝吧...。」
雖然不明究理，洛克昂到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隔天跟著伊安大叔一起整備Dynames。跟大叔一起工作還蠻愉快的，因為總是接得上話聊，從天氣到薪資都能盡情發牢騷；比起跟較自己年幼的晚輩，洛克昂想自己還是比較喜歡跟長輩相處，因為他們能容忍自己幼稚的一面吧。
「...說起來，剎那真的有點讓人傷腦筋阿。」
兩人整修到一半，伊安拎著礦泉水搖頭埋怨，「到底有沒有把話聽進去呢？實在搞不清楚啊。」
「怎麼了嗎？」洛克昂喝了一口水後問到。
「昨天啊，」伊安放下瓶子，「我要剎那幫忙測試一些功能，但是等了很久都沒看他反應；後來實在忍不住催他，結果他根本忘了我之前交代他的細節，然後隨便按了一個鈕---」
「啊啊---」
「結果又要重來一遍了。」伊安擺手，一副無奈的樣子。「操作細節我前幾天就給他資料了，然後昨天又提醒過他一遍，結果還是這樣。」
「辛苦啦。」洛克昂體諒地回應，「應該只是一時失誤吧。」
「誰知道呢。哪天真的開出去實戰還這樣就糟囉。」
「不會啦。剎那模擬戰的成績不錯啊。」
「總之，你去勸勸他，你們年輕人比較能溝通。」
「什麼啊，」洛克昂苦笑，「我跟他也差了不少歲耶。」而且也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麼。
伊安大叔拍拍他的背，「總之拜託你唷！剎那的前輩。」
「喂喂...」
肩負大叔的請託，洛克昂一路上想著到底該怎麼跟剎那說。他很久不曾這樣以『身為前輩』或者是『身為大哥』的身份跟晚輩說話了。應該說，沒有這樣真實地意識到這件事情，也許跟菲爾特說話的時候多少會有恢復以前跟愛美相處的感覺，但是剎那...是弟弟啊...
還沒思索好該說的話，已經走到剎那房間的門口了。總是得面對，他舉起手敲門。裡頭沒人回應，但是一會兒門打開了。
「洛克昂。」
「唷。剎那。」
他微笑，剎那疑惑地看他，「什麼事？」
「能進去嗎？有點事要跟你說」洛克昂問。剎那點點頭，讓開通道。
剎那的房間很空。洛克昂一進去就發現，除了小型通訊機以及該有的棉被枕頭等等生活日用品，沒有其它私人用品。
「伊安大叔最近有點困擾啊。」
「...」
「最近怎麼了嗎？雖然只是在測試階段，但是這種失誤最好還是不要再犯了喔。」
剎那低著頭默不作聲，洛克昂嘆口氣抓抓頭，「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如果有哪裡需要幫忙的話，就說出來吧。」
剎那還是持續沈默。
洛克昂覺得這氣氛真是尷尬，好像他是老師在責問學生一樣...而且還不知道學生到底是在反省還是根本沒聽進去。
「不然這樣，你最喜歡的鋼彈也會常常被你弄壞喔。」連這種像威脅小孩子的話都說出來了。洛克昂.史特拉特斯，你現在的職業是狙擊手還是幼稚園老師？
忍不住自己這樣吐嘈自己，他想如果拿鋼彈威脅剎那說個原因還是行不通的話，他就不管了。正這樣想著，剎那終於有反應。他走向桌子將伊安前幾天交給他的資料遞給他。
「怎麼了？」
「...第六行以後我看不懂。」
「啊？」
呆楞了一下，發現剎那的臉色難得的開始不悅，他才反應過來。
「這樣阿、原來只是看不懂啊。」他打哈哈的笑著。「第六行...嗯，從這裡開始嗎？」
他隨意拖過椅子坐下要剎那過來指出他不會的地方。
剎那磨磨搓搓地湊過來點點頭，不是很甘願地承認。洛克昂耐心的一字一字解釋給他聽，剎那的文法結構被教的不錯，只是字彙不夠多，而且常常認錯字；而剎那的性子又有點固執，遇到不會的字就想努力猜意思，所以常常卡住。後來洛克昂乾脆回自己房間拿了一本筆記本給剎那，
「多寫幾次的話，就容易把字記下來，而且不會認錯了。」
剎那有點遲疑地接過筆記本，然後默默地說，「我沒有筆。」
「阿、抱歉抱歉。」洛克昂又回自己房間拿了支鉛筆順便帶了幾本書過來，一副大功告成的樣子，「以後還有不懂的地方盡量來問我吧。不用不好意思。」接著他將鉛筆與書都交給剎那，「這些書你有空看一下吧，不會很難。遇到不知道的字就查一下字典...對閱讀能力很有幫助喔。」
剎那默默的接下，洛克昂看問題都已經解決了，打算離開。剎那突然抬起頭，雙眼閃爍著光，
「...洛克昂，我不會失去資格吧？」
「什麼？...你在擔心這個啊。」洛克昂忍不住笑著回答，「剎那是被Veda選中的人，閱讀這點小事難不倒你吧。」什麼都不說原來是怕喪失資格啊...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謝謝。」雖然說的有點小聲，洛克昂對於剎那這樣的反應已經很滿意了，
「那麼，就這樣了。」
『
17/12
剎那在東京經濟特區的居所已經決定好了。大家（除了提耶利亞留在太空）都一起去了東京一趟。真難得阿，像旅行團一樣。阿雷路亞跟剎那好像是第一次看見雪，阿雷路亞總是小聲的哇--哇---叫，真是吵死了（笑）剎那還是一樣沈默，不過看得出來他有點興奮喔～
女孩子們都跑去逛街買衣服了，於是我們去買食物回來，剎那看起來有點怕冷，不過他還是很堅持地說『在沙漠裡晚上也是會到零度以下的』。真是的...怕冷也不是什麼嚴重的事吧，阿雷路亞倒是粗壯的很一點影響也沒有，繼續哇哇哇地叫（笑）晚上入境隨俗的吃了火鍋，兩個小伙子猛挑肉吃，果然被Ms.皇瞪了。後來我們打算回旅館休息，可是Ms.皇喝的醉醺醺埋頭大睡（真是的...不要這樣阿，大姊。），所以女孩子們決定留在剎那家，反而剎那跟我們去住旅館了。
回旅館的途中在日本的便利超商買了暖暖包給剎那暖手，剎那原本說不要，搬出『手凍傷了就不能開鋼彈喔～』這句話威脅他就乖乖聽話了。嘛，這樣威脅單純的小孩是有點不道德啦...不過也是為他好嘛。
』
洗完澡出來，洛克昂就看到阿雷路亞跟剎那像電視兒童一樣坐在床上各抱一個枕頭看電視。洛克昂邊擦頭髮邊看他們關注的節目，是某部經典老電影。剎那對電視節目的興趣不大，每次轉台都只會轉到新聞台，現在會這樣專注地看劇情片還真難得。阿雷路亞已經看得兩眼泛淚光了，洛克昂忍不住塞了一盒面紙給他，果然下一秒他就開始擤鼻涕。
「謝、謝謝，洛克昂。」阿雷路亞噙著淚感激地向他道謝，洛克昂故意露出噁心的表情說，「不要這樣看我。」然後跟著一起坐下看電影。一直到電影結束跑出黑幕，兩人還是意猶未盡的樣子；洛克昂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們有沒有去過電影院？」
「電影院？」
「就是專門放電影的地方。」
「沒有。」阿雷路亞回答，剎那也搖搖頭。
「喔喔。」果然跟他想的一樣，「改天---有機會的話一起去吧。你們的社會經驗太少啦。」
「因為、」想說的話停在一半，阿雷路亞突然想起保密任務，洛克昂出聲理解地回應，「沒關係。要是說溜嘴Ms.皇又會囉唆了。」
「嗯...」
「洛克昂，你好像什麼都知道。」一直靜靜的剎那突然說到，「是因為你年紀比較大嗎？」
「噗---」差點把剛剛喝下的水吐出來，洛克昂哭笑不得地看著剎那。
「這跟年紀沒關係吧---哈哈哈哈---不過年齡確實會多少累積一些知識啦。」
剎那不解地歪頭看他，阿雷路亞看到他的反應也忍不住笑了。
「那我先回去房間休息了。」阿雷路亞將面紙盒歸回原位，「小孩子就麻煩你照顧了，洛克昂。」
「喂喂...」受不了阿雷路亞故意的揶揄，洛克昂忍不住埋怨，「真是的，剛剛自己還不是哭的一把鼻屜一把眼淚的...」
剎那將枕頭放好，鑽進棉被裡打算要睡了。
洛克昂關了大燈，但是留了床邊小燈，抽出隨身行李帶著的口袋書閱讀。剎那看著洛克昂悠閒地翻閱，額黃燈光下的綠色眼睛有點像貓的瞳孔。
「這樣對眼睛不好。」剎那縮在棉被裡說，「你會不能開鋼彈。」
...這還真是現學現賣啊，拿他威脅的話造樣造句。洛克昂想自己也只能當個好榜樣了，「嗯。謝謝提醒啊...」
「洛克昂。」
「嗯？」
「你的家鄉不但有海，還會下雪嗎？」
「是啊。剎那的呢？」
「我們有沙漠。還有椰棗。」
「椰棗？」
「嗯。看起來像小島上的椰子樹。」剎那頓了頓，「洛克昂不知道嗎？」
「沒聽過。」
「嗯。」剎那含糊地回應，聽起來很睏了。「...如果回去的話，帶點給你吃。」
「謝謝。」
洛克昂忍不住微笑，「晚安，剎那。」
關了小燈，房間歸為靜謐。
『
可惜不能待到聖誕節，不過大家都是無神信仰的？那好像也沒差，因為聖誕節過的是氣氛，還有最重要的是與家人團聚...
已經多久沒見面了...家人啊。
萊爾，你還在生氣嗎？還在生氣我決定跟你分開嗎？
你偶爾也會這樣想到我嗎？
』
***
萊爾的手術當動完不久，他完全不打算說話、不打算與人交流互動---自從知道只剩下他跟尼爾以後。每天尼爾都會幫他換一束鮮花擺在床頭，然後坐在一旁靜靜作自己的事情。可能是受到的驚嚇太大所以萊爾剛醒來時不記得發生了恐怖攻擊，但是最近一些零星的片段回憶慢慢回溯於腦海，萊爾晚上只要閉眼就會重複的看到那些畫面---愛美本來有說有笑的，一聲巨響後她被從天花板掉下來的石塊砸中倒了下去，而他只能驚慌的將她護在懷裡，感覺到愛美的氣息漸弱---
於是他晚上無法入眠，要靠安眠藥才能閉眼休息。
心理醫生來來回回看過他幾次，但都因為萊爾拒絕溝通而只能轉而跟尼爾討論萊爾的情況。他的意識很清醒，會聽心理醫生與尼爾的談話，然後批評他們討論的每一件『能幫助萊爾迪蘭狄振作』的方法。
『你知道什麼...』『你沒有親身經歷這種事情...你知道什麼...』忿忿地想著，他將心理醫生開的藥偷偷藏起來，尼爾進來的時候又馬上躺下裝睡。尼爾看到櫃子上玻璃杯
的水仍舊維持他端來時的高度，但幫他放好的藥卻不見了，知道萊爾又將藥藏到枕頭底下了。
「萊爾...你為什麼不吃藥？不要任性了。」尼爾一屁股坐在旁邊有點生氣地說。
「藥沒有效。」
「你根本就不吃...怎麼會知道有沒有效。」
「我就是知道他沒效。」萊爾堅持地說，背對著尼爾，「不吃也知道。」
勸不了萊爾，尼爾拉拉他的棉被，要他轉過來。
「先不管你吃不吃藥...你想去住姑姑家還是阿姨家？」
「我都不要。我想回家。」
「萊爾！」尼爾已經快受不了他的倔強了，「快點決定！」
「我說我想回家！」萊爾也不甘示弱地叫到，「為什麼尼爾可以這樣平靜的接受一切！難道你不想回家嗎？！」
尼爾臉一陣青一陣白，「那你要我跟你一樣任性發瘋嗎？不要太過份了！」
「尼爾你根本就不知道...！不知道當時愛美抱著我...跟我說她買了紀念品要給你...她還想養一隻貓...要我將來不可以欺負她的貓...」
萊爾大喊，邊哭邊吼著，「為什麼我活下來他們卻死了？如果死的是我，他們是不是就會活下來？」
「萊爾...」
「是不是這樣？尼爾？」
尼爾無法回答的他問題，閃躲著萊爾的視線，「這種事情...」話還沒講完，萊爾接著喃喃自語，
「...如果那個時候能跟他們一起死就好了。」
戰火嘎然而止。
尼爾好一會兒才出聲，話裡有些顫抖，
「...你真的這樣想嗎？」
片刻後萊爾點頭。
尼爾大步離開病房，走的時候門被重重甩上。
一連好多天都沒看到尼爾出現，萊爾躺在床上雙眼餘光盯著那天尼爾留下看到一半的書，想著再這樣放下去書會凹到折不回來。其實那晚話說完後他有些後悔，但是他實在不懂為什麼尼爾可以快速的面對現實；總之現在不要跟他談將來的事..想到將來只會讓他不斷想起從前，很痛苦、很痛苦...
午後陽光分了一些暖度照進病房，窗外的白楊樹已經掉光葉片，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萊爾看著看著出了神，連有人走進房間都沒察覺。
「萊爾、萊爾？」
聽到聲音叫喚自己，他轉過頭，是近些日子常來探望他的阿姨。「阿姨...」
女子微笑，握著他的手，「身體覺得還好嗎？」
「嗯。」
她放下包包，將已經枯萎的白芋抽起，放下自己帶來的鮮花。是粉紫色的洋桔梗，萊爾突然想到媽媽也喜歡買這種花擺在家裡，愛美也很喜歡。他則覺得什麼花都好，反正只是裝飾而已...
阿姨拉了尼爾每次陪他時坐的椅子過來坐下，溫柔地看他，「尼爾已經決定好他要跟你們的姑姑住了。」
「...」
「萊爾，以後就多多指教囉。」
「...？尼爾...」他聲音有些沙啞地開口問，「尼爾跟姑姑住...我跟阿姨住...？」
「嗯。很抱歉將你們分開喔。」阿姨點點頭，「阿姨已經準備好你的房間了，姨丈也一直說什麼時候才能看到你呢。」
「為什麼...」萊爾緊緊捉著棉被，音量漸漸變大，「為什麼你們大人總是這樣---」
「萊爾。」
尼爾不知何時進來房間了。萊爾正想跟他抗議，
「---是我要求的。」尼爾搶先開口不帶感情地說，「...我已經沒辦法再跟你一起生活了。你以後就好自為之吧。」
***
最近教官大人似乎煩厭他了，丟下他一個人模擬練習。萊爾看著螢幕上的數據不禁嘆口氣，「果然還是沒辦法像哥哥那樣啊...」
打開座艙的時候恰巧看到剎那向著他自己的00鋼彈走去，萊爾揮手跟他打個招呼，剎那注意到他，停下腳步。
「狀況如何？」
「嗯...該怎麼說，馬馬虎虎吧。」萊爾嘻笑回應，一副不正經的樣子。一旁的哈囉也應和他重複喊著『馬馬虎虎、馬馬虎虎！』。
「...我陪你練習。」剎那說，萊爾驚訝地哦了一聲，「你有空啊？看你一直很忙的樣子。」
剎那戴上自己的頭罩步向自己的模擬艙，「暫時沒事。」
「那就多多指教了。」萊爾欣然地回到自己的機艙內，開啟系統。
雖然只是模擬練習，但是被攻擊時艙內感受到的壓力與真實戰場無異；萊爾發現剎那雖然主要攻擊是靠劍，但是他的射擊准度也不錯。
「搞什麼啊...這樣下去我這個狙擊手還有飯吃嗎？」萊爾不禁自嘲，「不過現在好像還不能使出認真模式？真傷腦筋。」
半個小時過後，模擬戰結束。萊爾摘下頭罩，呼了一聲。對面的剎那打開座艙走出來，萊爾抱著哈囉一起離開座位。
「如何？」
「還不錯。」剎那說。
「是嗎？謝謝，這是這幾天被教官大人訓誡的成果喔。」
「教官大人？」
「就是那個紫色頭髮的...提耶利亞。」
「嗯。」剎那對於萊爾隨便幫提耶利亞安上的綽號沒什麼反應，反而理解地點點頭。「提耶利亞很嚴格。」
「是啊。不過你的射擊也很厲害。」
「比不上尼爾.迪蘭狄。」
「哥哥啊...」萊爾無奈地聳肩，「哥哥從小就很厲害。」
「...所以想追上。」
「...當成競爭對手嗎。」萊爾苦笑。
「不是。」剎那說，「是因為一直到追上他的那一天，才能知道他看到的風景到底是怎麼樣。」
「...」萊爾沈默了會兒，「如果哥哥知道你這樣想，一定會很欣慰吧。」
...如果那個時候，我也常試著去瞭解尼爾心情，而不是一直任性的撒嬌...
「我該離開了。」剎那出聲，「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洛克昂。」
「嗯。」萊爾笑著回應。剎那往會議室走去，萊爾突然想到什麼在他離開前對著他喊，「剎那---你的一些射擊技巧跟哥哥很像呢。還有，照顧人的方式也是。」
剎那回頭，或許揚起了嘴角，
「...謝謝。」
***
『
11/09
距離真正執行任務的時間越來越近，大家工作的時候瀰漫著一股微妙的緊張感，確實也是，一旦開始了，就不能再回頭了。
加入CB...是五年前我根本沒想過的事。那個時候我在作什麼？大概...還在組織裡鬼混吧，萊爾應該正在準備大學考試。十八歲以後我就搬出姑姑家了，總之，盡量疏遠會比較好。畢竟是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沒命的職業。那個時候是，現在也是，還真沒什麼長進。
昨天開會的時候發現剎那衣服的扣子掉了，但是今天就縫好了，真厲害。說起來，他也很會料理，不過阿雷路亞才是不可思議，那樣的肌肉男意外的...很居家！喜歡的動物是馬爾濟斯？真是不合形象（笑）
』
『
20/01
太忙了，翻開筆記本才發現這幾個月內我只寫了五篇！
最近到底執行了多少次任務了？啊...好煩。剎那那傢伙越長大越難勸，明明剛來的時候很可愛啊...還有，總是跟提耶利亞槓上，有沒有這麼不合的阿...
不行了，要來睡了。剩下的明天再寫。
』
過完新年不久的愛爾蘭仍舊殘留著歡樂氣氛，難得的休假日洛克昂埋頭大睡到下午才起床。天早就黑了，他隨意抓件夾克套上打算出門看看有沒有什麼好吃的。推開熱鬧的酒館木門，他點了杯啤酒，與吧台的酒保閒聊。酒保是個健談的大叔，看洛克昂一個人不禁問，「小伙子，你行情不會這麼差吧？竟然連個女伴都沒有。」
「喔喔。大叔...其實不瞞你說，我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爸啦。」
「什麼？年紀輕輕就走進人生的墳墓啦。」大叔挖苦地說，「今天出來透氣的啊，那這杯我請客。」
「謝啦。」
「現在的孩子實在都不知道在想什麼啊，最近我女兒交了男朋友，我一看那傢伙就是不行，沒有正經工作、又一臉痞樣，但是怎麼跟她說都不聽，真是氣死我了。老兄，如果你有女兒以後要注意一點，不要讓他被壞男人拐去阿。」
「辛苦你了。我孩子還小啦，只是最近總是因為一點事情吵架，實在有點煩惱。」
「兄弟姊妹吵架是難免的事啦，小孩子吵一吵，隔天就會和好了，不用操心啦。」
「嗯嗯，希望是囉---」
洛克昂一口氣喝完啤酒，口袋裡的通訊器突然震動。找個安靜一點的地方打開通訊器，發現是Ms.皇的緊急通知。
「別讓我的休假日泡湯阿...」喃喃唸著，洛克昂按下開關，通訊器裡傳出Ms.皇的聲音。
『洛克昂！緊急事態！回來太空一趟吧！』
....啊啊，果然泡湯了。
因為臨時的『緊急事態』，洛克昂的休假自動縮減成一天，原本計畫要開著許久不見的愛車去海邊走走的，現在只能拎著皮包匆匆趕回拖勒密。一踏進艦橋，就看見等在門邊的菲爾特。她一臉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洛克昂...」
「發生什麼事了？」
「...剎那跟提耶利亞...」
「嗯？」
「打架了。」Ms.皇走出通道接話，她按著頭非常頭痛，「是因為你喔。」
「蛤？因為我？」
克莉斯汀不知何時也湊過來，「你給過剎那一本筆記本吧？不知道為什麼被提耶利亞撿到，然後...嗯...」
「我是給過他沒錯...不過這有什麼好吵的...」
「總之，你去解決吧。」Ms.皇下達結論。
一頭霧水地被指派解決紛爭，洛克昂覺得還不如要他單獨開DYNAMES去執行任務還比較輕鬆。那要從哪一方先面談比較好？---已經到心理諮商的地步了嗎。洛克昂覺得自己真的應該被加薪，他明明只是個駕駛員而已---
敲了剎那的門，但是沒有回應。洛克昂只好在門外喊，「剎那？」
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反應，洛克昂只好繼續喊，「剎那，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嗎？」
門內希悉唆唆地終於有反應，剎那好像走到門口，但是沒有開門。「筆記本被撕掉了。」
「什麼？」洛克昂聽著剎那隔著門的回答，「就算被撕掉...為什麼要打架？你想要的話，可以再買一本啊。」
門內好一會兒都沒有動靜，回歸一開始的沈默。
「不過，為什麼提耶利亞要撕掉你的筆記本？」洛克昂終於想到這個重點問題接著提問，但是剎那已經不再回答他的任何問句了。洛克昂沒辦法，只好接著去找提耶利亞；提耶利亞倒是很直接的訓了他一頓，在被訓話的途中洛克昂漸漸搞懂好像是提耶利亞發現剎那在筆記本上練習寫字，其中提到有關CB生活，提耶利亞認為這是違反保密義務的行為，所以果斷地處理掉這本筆記本。終於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提耶利亞不忘又加上一句『洛克昂.史特拉特斯！如果你沒有給剎那那本萬死的筆記本，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事情發生！』，語調鏗鏘有力，洛克昂確實有點想幫他拍手鼓掌。
確實，剎那不應該寫下這些。洛克昂也有點心虛，因為自己也作了差不多的事情---只是沒被小老師提耶利亞抓包。只是如果這本來就是不應該做的，那被處分的時候還是必須老實接受吧。剎那雖然有時很衝動，但是還算是個懂道理的孩子，為什麼這次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洛克昂想不出頭緒，躺在床上看哈囉在一旁蹦蹦跳跳。
隔天剎那出現在眾人面前時沒有什麼異狀，但是大家都感覺得到他與提耶利亞之間的巨大冰山。Ms.皇忍不住推推洛克昂小聲問他事情沒解決嗎？洛克昂有點哀怨地說他又不是專業調解師，小孩子吵吵架是正常的啦。
---但是誰都沒料到，剎那之後作了打開駕駛艙的出格舉動，而且倔強地什麼解釋都不肯說。
洛克昂懲罰似的打了他一拳，剎那默默承接，擦去嘴角的血絲。緊接著發生恐怖份子宣言攻擊的消息，眾人也無暇分心剎那的狀況。一直到事件解決後，洛克昂與剎那繼續回到無人島待命，他夜裡出來散步的時候，發現剎那竟然在沙灘上睡著了。
「剎那？剎那？」洛克昂蹲下拍拍他，剎那稍微清醒看到是洛克昂，翻個身又繼續睡。
「不要在這裡睡---回房間睡。」
「...沒必要。」
「剎那...」洛克昂突然想起以前威脅剎那最好用的台詞，「感冒的話，開鋼彈的時候會注意力不佳喔。」
一會兒剎那說話，「...洛克昂。」
「？」
「我不是小孩子了。」
「呃？」洛克昂一陣錯愕，「抱、抱歉...？」
海風混著鹹味襲來，洛克昂被冷風持續襲擊三分鐘後決定回房間睡覺。「剎那，回去睡吧。」不死心的又勸了一次，但剎那仍舊不為所動。拿他沒辦法，洛克昂只好回去了。剎那被吵醒後其實已經不那麼想睡，他怔怔地看著海面，心裡很空，但是他不太清楚為什麼會這樣。是因為洛克昂對於知道筆記本被撕掉的事情後的反應讓他失落嗎？還是因為前次任務看到那個男人...那個他曾經信任的人的出現過於震驚所致？自從任務開始後，回憶裡的所有景物變得更加清晰，槍響、血跡、爆炸、每一樣都是他習以為常的事物；他只會戰鬥，沒有人教他如果不拿著槍他還可以作什麼，所以他只能繼續拿著槍，繼續前進。
但當他第一次接過那本筆記本，接過鉛筆，看了那些他可能一輩子都不可能有機會接觸的書籍時，他曾經想過或許他將來...也許等到某一天這個世界沒有戰爭以後，他也能找到事情做。提耶利亞不可能明白這個意義的。洛克昂也是。不過其實也無所謂...就算沒人能理解也無所謂...
腳步聲又傳來了。
輕柔的毛毯被覆蓋在身上，洛克昂還提了一盞燈。剎那翻身看他，對方聳聳肩，「既然不是小孩子了，就至少要知道保暖。」
「不過睡在沙灘上會舒服嗎？不會覺得沙子一粒一粒的，有點難受嗎？」洛克昂盤腿而坐，「但是，或許別有風味吧。」
他自己也披起毛毯，問向剎那，「會冷嗎？還是要過來一起睡？」
「...」
剎那雙眼睜的大大的，洛克昂乾脆的將他攬過來，「睡吧。」
洛克昂的身上有好聞的薄荷味，而且長手長腳的，輕易地遮擋住大部分海風。剎那不喜歡跟人有肢體接觸，但是洛克昂好像一直是例外的。也許是因為這個人讓自己覺得很安心吧...
半夢半醒之際，他好像聽到洛克昂說要再幫他買一本筆記本，其實他跟他一樣是共犯，不要跟提耶利亞說喔。
***
現在剎那跟提耶利亞的關係好上很多了，可惜，那個一直希望看到他們和平相處的人已經不在了。剎那攤開自己悄悄藏著的筆記本，拿起鉛筆試圖寫下一些記事，但是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寫什麼好。他想將尼爾沒能記錄到的現在繼續寫下，但是該從哪裡開始呢？
旅行的四年間他沒動半個字，只是重複的翻著尼爾的日記，反覆看著，看著。四年前的時候CB可以說是滅亡了，他只能靠一己之力修復EXIA，十分勉強，力不從心的時候也會沮喪。但還不到放棄的時候。他這樣告訴自己，他還要親眼見證這個世界的改變是不是符合當初眾人的期望，不能讓大家的犧牲白費。如果一開始進入CB的理念是想成為鋼彈，那現在，大概除了這個理想以外還摻雜一些私人情感存在。
洛克昂在知道他曾經是KAPS的成員時，剎那第一次見到一向溫和的洛克昂憤恨嚴肅的表情。雖然洛克昂放下槍了，但是在那時隱隱約約就有種預感...關於洛克昂最後的選擇的預感。能讓洛克昂露出那種表情的事，一定是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事情吧。從小就在軍隊裡生活，連對著母親扣下扳機都不曾害怕猶豫的剎那，卻感到一絲心慌。明明什麼待遇都遭遇過的自己應該是無所畏懼了，但是加入CB遇見洛克昂後，讓他重新又感覺害怕。與面對死亡的恐懼不同，與信仰破滅的絕望不同；如果洛克昂不在了，還有誰會這樣照顧他？不應該有這樣軟弱的想法，剎那明白，每個人加入CB都有自己的理由，而洛克昂總是看著一個遙遠的地方，一個他永遠到達不了的地方。
那天洛克昂跟他道了歉，並第一次提起萊爾。洛克昂說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萊爾，而萊爾是他剩下唯一的親人。洛克昂又說了一些關於萊爾的事情，剎那默默聽著，看著洛克昂逐漸放緩柔和的表情，他突然明白什麼叫做嫉妒。但那種發酸的心情並沒有停留很久，幾乎是轉瞬即逝。傍晚時洛克昂突然若有所思感嘆道，
「大家的過去是怎樣呢...或許不要提起會比較好。」他坐在沙灘上，槍被丟到一旁，「也不是說要刻意隱瞞，因為有這些過去所以我們才會有現在。」
剎那看著夕陽漸漸隱沒於遠方地平線，海浪徐徐湧上泛出一圈像是新娘裙擺的純白碎末。
像是要做個結論，洛克昂撿起哈囉，「偶爾聊聊或許還不錯，但我們要前進的畢竟是未來嘛。」
可是，為什麼呢？我們前進了，你卻永遠待在原地了。
***
『
10/2
最近知道萊爾現在任職於一流企業，覺得很欣慰。這幾年的資助果然沒白費啊。只是，為什麼要參加那種組織？...雖然我也沒有資格說什麼。如果我們先將這個世界改變了，萊爾也沒有必要繼續在那個組織活動了吧...不過看起來，這些年他改變的也蠻多，不是以前吵著想回家的人了。當初選擇分開在現在看來果然是正確的；如果一直待在他身邊，他只會永遠走不出來吧...
戰況越來越激烈，也許不久以後就沒辦法再寫日記了。萊爾，真想見你一面。
』
***
修長的手指正熟練地舞動，洛克昂仔細且小心地修剪剎那的瀏海；剎那閉著眼睛，掉落到臉上的髮屑刺刺癢癢的，他忍不住打個噴嚏。洛克昂笑了一聲，幫他坦去臉上的髮屑，接著要他睜開眼睛，遞了鏡子給他。剎那看著自己被修短的瀏海，洛克昂在後頭得意地說，「還不錯吧。」
「嗯。」沒有被剪成奇怪的樣子。
幫剎那卸下襯布，將上頭的髮屑抖落，洛克昂將剪刀收到一旁，「剎那先去吃飯吧。我收一收東西。」
「我不餓。」剎那自動自發的將清掃用具拿來，洛克昂會心一笑，「那就一起收吧。」
「上次那個是初吻嗎？」一邊收拾，洛克昂一邊打趣地問。
「初吻？」剎那不解地問，洛克昂只好加以解釋，
「就是第一次嘴對嘴親吻...」
剎那搖搖頭，「不是。」
「這樣阿...等等、原來剎那這麼早就跟女孩子交往過？」
「不是。」
剎那否認，但也不打算再多說。洛克昂識趣地不再問下去。
「很重要嗎？初吻。」一會兒剎那又問，洛克昂搔搔頭，「有些人會看得很重要。通常是女孩子吧。」
「嗯。」點頭表示理解。
「說起來...你喜歡她嗎？那位王女。」想起剎那三番兩次回阿札迪斯坦王國，洛克昂八卦十足地又說，「她很漂亮喔。」
「...沒有。」
「不需要否定啊。」洛克昂走上前，大手伸來像是想撫弄剎那的黑髮，卻在得逞之前被閃掉了。他略微驚訝，不過不以為意，「這是青春期的正常反應啊。」
剎那默默反問，「洛克昂也曾經喜歡上誰嗎？」
「當然啊。」他瞇著翠綠的眼眸笑著，剎那一向覺得洛克昂的笑容很好看，但是現下卻有點討厭了。
晚餐的時候阿雷路亞也在了，不過明天他會早一步回拖勒密，而洛克昂與剎那則在後天在下午與提耶利亞會合。阿雷路亞親自下廚做了幾道料理，大家很捧場地稱讚他，他果然不好意思的傻笑。和樂融融的歡樂時光總是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地眾人都各自回房休息去了。剎那一個人漫步在海岸線看著大海，一望無際的海面與記憶中的沙漠微妙地相像，一樣都看不到盡頭。
回到基地的時候他發現洛克昂的門縫還透著光，突然很想知道他在幹什麼所以敲門，洛克昂應了一聲，他打開門發現洛克昂在寫東西。
「怎麼還沒睡？」
「睡不著。」隨便掰個理由，剎那看著洛克昂正寫著的東西，「這是什麼？」
「日記。」
「...這個違反保密義務。」
「所以我說過，我跟你是共犯啊。」洛克昂不太在意剎那的指控。
「...為什麼要寫？」
「算是寫給將來的自己吧。提醒自己以前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有什麼意義嗎？」
「也許現在沒什麼意義沒錯。但是等到有些事情等經過一段時間以後重新再看，就會有不一樣的體悟了。」
剎那似懂非懂，洛克昂好像終於完成今日記事放下筆，站起身伸個懶腰。
「睡不著的話，喝熱牛奶蠻有效的。」
「嗯。」他看著洛克昂脫下慣用手套，一副打算就寢的樣子。
「洛克昂，我想跟你一起睡。可以嗎？」
「蛤？」洛克昂打哈欠打到一半，被剎那的要求驚訝的睡意全消。
「...這是在撒嬌嗎？真是難得啊。」洛克昂笑，「以前萊爾有時候也會這樣。真令人懷念。」
又提到那個名字了。萊爾，他的弟弟。
「...為什麼你要跟你弟弟分開？」與洛克昂擠在單人床上，剎那將一直藏在心裡的問題說出口；洛克昂沈默片刻，緩慢地回應，
「嗯...。因為必須分開。」
「你很想回去找他嗎？」
「想。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洛克昂翻身，輕拍剎那的背，「已經很晚了，睡吧。」
剎那側躺著，看著已經闔上眼的洛克昂好一會兒他才閉上眼。洛克昂。他心裡默唸著，一遍一遍，反覆再三。
你想去哪裡？
***
『
狀況不是很好。但是寫東西還馬馬虎虎，沒有時間蹉跎在醫療上了。提耶利亞的精神狀態不是很穩定，與他談過後，希望他能打起精神。不過我現在的模樣還真像海盜呢。不知道剎那有沒有聽過海盜是什麼？大概是不清楚吧。他看起來也在煩惱什麼，想明白鋼彈存在的意義嗎...？雖然想用鋼彈來進行『改變』，重大變革的時候必將伴隨著痛楚，但是，就基本面來說這個理論也不怎麼穩固。鋼彈終歸是兵器。這樣的武器取了天使名字，還真是諷刺。而執行這個計畫的我們，將會何去何從？等到改變之後，接受制裁...那樣也很好。這果然是個為了滅亡而存在的組織啊。但是，如果能真的做點什麼的話...那樣也就值得了。
車子聽說已經送達了。而這本筆記本，交給你了。剎那。
』
***
萊爾手裡拿著剎那遞過來的筆記本一時反應不能。封面有著曾經熟悉的筆跡署名---『尼爾.迪蘭狄』，翻開內頁，記錄是從他們完全失連的那幾年裡斷斷續續寫下的。
「尼爾一直很想見你。」
「...」
「...他很想念你。」
「嗯...」萊爾手有點顫抖，他輕輕翻看著頁面，「我也...一直很想念他。」
「這本日記，是他留給你的。」剎那說，「藏好，不要被提耶利亞看到。」
「...哈哈哈，教官大人會生氣嘛...」萊爾忍不住笑出聲，「不過這樣好嗎？你們曾經做過的事情都會被我知道...」
「已經沒關係了。」剎那淡淡回應，「如果這是他希望的，那麼我會照著他的期望做。」
「...你真的很喜歡哥哥。」
「但是他最喜歡的是你。」
片刻，剎那望向漆黑無光的深海。
「萊爾.迪蘭狄。你覺得洛克昂在死前，曾經想過我們嗎？」
***
『
給萊爾：
不知道你有沒有機會看到這本日記，不過我還是寫下來了。希望你已經不再生氣了。如果你能遇到剎那，幫我看看他現在過得好不好。他跟從前的我很像..總是默默地決定，不與任何人討論...希望他不會因此錯失重要的時間點。如果你看到這本日記，那就代表我早一步去見爸媽跟艾咪了，不過或許也見不到...。他們會上天堂，我會下地獄吧，還不知道在哪一層。說起來或許很玄，但是人對於自己的死亡都是有預感的。那個時候我真的很高興你活下來..你當時問的問題我沒辦法法回答，但是現在我大概想到答案了。就算那個時候我們作了多少努力，時機到了，沒有任何人能阻止。
希望你活在已經被我們改變的未來。
祝 一切安好
』
***
一切都斷訊了。頭罩裡能聽見的，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聲。洛克昂.史特拉特斯漂浮在宇宙，雙眼已經快沒力氣睜開了。
『父親...母親....艾咪..........』
『...啊啊...我瞭解.....』
就算復仇了，曾經擁有的那些都還是回不來了。這是絕對無法改變的事，一切不過只是如此而已。但是...
『...這樣一來...明天...萊爾存在的未來......』
他望著遠方的地球，一縷綠光一閃而過。
『是剎那啊...』
剎那，活下去。活下去吧。我是沒用的人。什麼都改變不了。所以，請你改變這世界，去改變它吧，剎那。
對不起。讓你承擔我的自私。
如果你覺得難過..翻翻從前的事情看看，也許看了會更難過也不一定..但是，回憶也是最無堅不摧的。
『...唷...你們滿足了嗎...？這樣的世界......』
他顫抖著做出手槍的手勢，自嘲地笑，
『......我啊，可是很討厭呢......』
但是，如果沒有這些，我多麼希望----
***
剎那回到自己房間，重新提起筆。將筆記本交給萊爾以後，洛克昂---尼爾.迪蘭狄真的完完全全地脫離他了。傷感，無力，後悔，難過，在這個四年裡反覆折磨，午夜夢迴時止不住淚水，如果當時自己沒回地球、或者早一點趕回來就好了。但是就算那個時候作了多少努力，時機到了，還是沒有人能阻止洛克昂的決定吧。這個世界沒有神，有的只是命運而已，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實嗎？
但還是無法釋懷。沒有人能那麼簡單撫平傷痛吧。他現在能做的，只有繼承洛克昂的遺志，勇敢堅定地走下去。
所以，一切就從這裡開始吧。
***
『
尼爾。
那個時候我很難過。我救不到你。明明已經趕到了...對不起。
關於你的復仇，我不會說你自私，因為希望你活下來的我，也很自私。所以，請原諒我將萊爾帶進CB，我們想改變些什麼...改變那些我們從前作不到的事情。
現在我跟提耶利亞不會吵架了，Ms.皇、阿雷路亞也回來了，將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或許很短暫也不一定。
你希望的世界到底是怎樣呢？就算這次改變了，但我也不知道這個『改變』能不能如我們的期望。但是，還是只能去做。
你在太空嗎？還是在你家鄉的墓地與家人相聚？
希望你一切安好。謝謝你。
我很想念你。
』
END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
